毛大娘这一段时间总是笑容满面,精神劲儿也十足,走起路来也不像以前那样步履蹒跚了,跟了她四十多年的肥胖病似乎一下子不见了。
邻居崔婶问她为什么那么高兴,她给这位之前自己讨厌的邻居很耐心地回答道:
“我的女儿是收了男方家十万彩礼嫁出去的。”
说话时,举止之间情不自禁地表现出了骄傲,语气也是充满自豪的。
崔婶不由得惊叹:“咱们这一带,彩礼最高才收到六万,你女儿的彩礼竟然收到了十万?”
“不可思议吧?如果我跟你说一下男方家是谁,你们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是谁?”
“镇上最有钱的主儿,刘大脑袋。”
“刘大脑袋?他的儿子刘小光不是一个傻子吗?”
话一出口,崔婶便反悔了。
尽管刘大脑袋的儿子是个傻子,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当着那个傻子未来丈母娘的面,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不过,毛大娘没有在意,而是这么回了她:
“什么傻子?只是脑子不灵光而已,只要是个男人,能过日子,不就行了。”
崔婶歉意地笑了笑,问道:“你当真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当然,十万彩礼啊,我家女儿可是咱们镇上收彩礼最多的,她是最贵的儿媳妇!”
崔婶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她忽然想到,作为邻居,在不久之前,与毛大娘聊天的时候,毛大娘还这么说刘大脑袋的儿子呢
“那个傻子?前年还在大街上不穿衣服裸奔呢,都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没羞没臊的,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
“刘小光要不是有刘大脑袋这个爹,早就躺在地沟里喝粪水去了,就他那个傻子,浑身都臭,我见了,总是躲得远远的。”
“那个傻子能娶到媳妇?谁的女儿嫁给了他,准倒八辈子霉。虽然刘大脑袋有钱,但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那个傻儿子呢?他拿出再多的钱当彩礼,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儿子。”
而现在,毛大娘似乎忘记了之前所说的话。
不知道刘大脑袋给她灌了什么**汤,让她为了十万彩礼,把自己的女儿让给他当儿媳妇。
崔婶哪里知道,刘大脑袋许诺了毛大娘,只要她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儿子,那十万彩礼就不用归还了,完全可以被她收入私囊?
这是毛大娘之所以那么高兴的真正原因。
崔婶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女人,什么事只要被她知道了,准备她传出去。
于是,毛大娘十万彩礼嫁女儿的事一时传开,沸沸扬扬的,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
围绕着“毛大娘该不该为了十万彩礼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这个话题,很多人都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毛大娘已经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
事已成定局。就算毛大娘的女儿不愿意,也不得不狠下心来,让自己以后跟一个傻子过日子了。
据说,毛大娘的女儿一开始是死活不肯嫁的,但不知毛大娘使出了什么法子,愣是让女儿改了主意,默许了这一桩婚事。
不过,作为邻居,崔婶是知道毛大娘如何逼迫女儿同意的。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毛大娘耍起泼来,简直是不可理喻,她的女儿在她的一番闹腾之后,不得不哭着同意。
其实,崔婶也是想把这种事说给别人听的,后来也传出去了,不过人们似乎都不怎么在意。他们所关心的是十万彩礼的事儿,至于当事人的感受,谁也不想多说什么。
苦了四十多年的毛大娘有钱了。
她穿金戴银,把那十万块彩礼尽情挥霍着。
反正那已经是她的钱了,她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一辈子不知道怎么打扮的她,开始打扮起来,尽管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龄,但她依然相信自己年轻,尽管很是肥胖,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的身材很高。
所以,她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年轻人,也故意去买那些年轻人才穿得比较时尚的衣服。
中年人有中年人的穿着,像毛大娘那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学年轻人,打扮得自然不伦不类,用那个说话不留情面的张老头儿的说法,就是“跟一个老妖精似的,本来就丑,现在更丑了”。
可是,毛大娘却并不自知。她总是认为自己很漂亮,穿着也时尚,不是她在打扮上出了问题,是别人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
有了钱的毛大娘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外貌,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举止高雅的富太太,别的心思一点儿也没有。
自从女儿出嫁后,她就很少关心女儿的生活。
已经把女儿嫁出去了,女儿在别人家过得怎么样,她从来不过问。
她认为,女儿没有嫁出去之前,是跟着她受苦的,因为家里没有钱,而现在女儿嫁出去了,而且嫁给的人有钱有势的刘大脑袋家,日子肯定比在她家过得滋润,也不可能受什么苦。
受苦的都是那些没有钱的人,有钱人能受什么苦?在她的世界观里,有钱就是有福,没钱就是苦命,女儿嫁给了有钱的人家,现在当然是去享福了。
崔婶可不这么认为。
这一段时间,总是有人聚在一块,说起他家的事
“最近总是听到刘大脑袋家有女人的哭声,三更半夜的,也哭个不停,跟闹鬼了似的。”
“一定是他家的儿媳妇受罪了。”
“是啊,刘小光这个傻子,别看以前什么都不会,现在有了媳妇,打媳妇的本事可大着呢。”
“傻子打媳妇,怎么个打法?”
“听说让自己的媳妇脱了裤子,光着身子趴在院子里,他用藤条抽打。他媳妇叫得越惨,他越是高兴,打得也越卖力。”
“真是个傻子,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什么叫人性。”
“刘大脑袋也有怨气。听说他给儿子娶媳妇,送了十万彩礼,却没有还回来,被毛大娘给贪了。”
“送出去的彩礼都是要还的,毛大娘竟然不还?这事儿搁在谁头上,谁都气啊。”
“可不是嘛。所以,就算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打媳妇,刘大脑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打去。”
“他这个当爹的不管?”
“刘大脑袋家大业大,他要管的事儿多着呢,哪有闲心管这种家务事?”
……
一传十,十传百,毛大娘的女儿在刘大脑袋家受罪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毛大娘一开始还有话搪塞,但人多口杂,她堵得了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嘴。为了面子,也为了压住别人的舌根子,她去找了刘大脑袋不止一次。
刘大脑袋不再像提亲的时候那般对毛大娘客气,每次见到这个亲家,他总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一直都为毛大娘收了十万彩礼而没有还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他私下对她说了可以不用还,但那是彩礼的钱,哪有真不还的道理?
而毛大娘似乎根本不知道刘大脑袋的气是从哪里来的,一见面,说不了两句,她便会提到彩礼的事
“亲家,彩礼可是你应承我,不需要我还的,但是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在传,说是我贪了那彩礼的钱……”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怎么说,咱们管得着吗?”
“可是,人家说是你传出去的。”
“我刘大脑袋会传出去那样的话吗?镇上谁不知道我刘大脑袋有钱?我会为了那点儿破钱嚼舌根子吗?”
“说得也是。那亲家,你以后再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可一定要想办法澄清。”
“知道了。还有事吗?”
毛大娘说了一声没有了。刚要离开,却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说
“咱们家那两个孩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听说,你的儿子……欺负了我的女儿……”
毛大娘本来想说“打”的,但当着亲家的面,她怎么能那么直接地去说?于是,话到嘴边,她改成了“欺负”。
“孩子已经成家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怎么过,是他们的事,咱们能管得着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家的女儿在我家吃喝都不愁,活得好好的。”
“听别人说……”
“不要拿道听途说的话来烦我,我忙得很,管不了那么多闲言碎语。”
毛大娘还想说什么,但刘大脑袋已经烦了。
“有人送了我一箱苹果,我吃不完,亲家,你走的时候拿一些走吧,都带走也可以,反正我家里多的是。”
有好处相赠,毛大娘的眉角眼梢都是喜。
她没有就女儿是否在亲家受欺负之事继续问下去,跟刘大脑袋唠了一些家常,说了一些巴结的话。临走的时候,她从刘大脑袋家抱走了一箱苹果。
前一段时间是梨,接下来是桃子,这一次是苹果。毛大娘每次去找刘大脑袋,都是满载而归。至于女儿的事,当她吃着从刘大脑袋家抱回来的水果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有在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和自己家里少了水果吃的时候,毛大娘才会想起,自己的女儿很有可能在亲家受着罪呢。于是,她又会去刘大脑袋家诉苦,然后再一次满载而归。
刘大脑袋哪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但他也不得不忍了。毛大娘家的女儿在他家确实总是被他的儿子打。一开始他也看不惯儿子的做法,虽然没有阻止,心里确实也多少有些不好受。但随着毛大娘来他家的次数增多,他仅剩的那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了。只要他的儿子要打他的儿媳妇,他的心里便会有一个想法,而且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打得好,狠狠打,上梁不正下梁歪,早晚那婆娘的女儿也会变成跟那婆娘一样的寄生虫,得让儿子好好教训教训,不能让儿媳妇以后只会在我家里蹭吃蹭喝。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反正我有的是钱,只要没打死,就给她治,治好了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