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审讯室里。
melinda看着对面戴着手铐的陈世明,问道:“做了那么一场不可思议的梦,你有什么感觉呢?”
陈世明意志消沉地说道:“生不如死。”
“可是,你又不想让自己去死。”
“是啊,我的贪生怕死的性格,让我不能好好地活着。”
“你被判了死刑,行刑之日已经临近,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罪当诛,我……无怨无悔。”
“不怕死了?”
“怎么不怕?明知道自己要下地狱,内心怎么可能不挣扎?”
melinda微微皱了皱眉头。
下地狱?陈世明犯下了那么大的罪,确实是该下地狱,如果存在地狱这个地方的话。
“这次之所以来见你,我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案子已经结了,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关于你的那个梦境。”
“你想问什么?”
“在那个梦境里,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是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很有可能正在看着你梦境里的东西?”
“想到过。”
“既然如此,你把你杀过的人一一摆出来,让我们看,我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会认为我已经发疯了吧?那是失去理智后,我痛苦的表现。”
“也是你对在宿命之地一再上演着悲剧的没法解释的宣泄。”
“那个时候,我真是恐惧到了极点。”
“可是,你没法改变,即便是在梦境里。”
“又一次亲身体会一般,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死去,我几乎真的要疯了。”
其实,你已经疯了。
melinda想这样对他说,但想了想,她没有真的说出口。
“在你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死后,你的梦境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个叫叶俏的女人呢?”
“她是我走不出去的噩梦。”
“你跟她的关系……很不一般。”
“你想说的是……”
“你为什么想要在她面前证明,你敢直面恐惧?你为什么想要变成如她一样的人?”
“变成像她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也许,我活着,多少不会觉得那么受折磨,多少能好受一些。”
“可是,你是你,你永远也成不了她。”
“所以,我很痛苦,我生不如死,而我太怕死了,却又不得不痛苦地活下去。”
“梦境的最后,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真相……”
“你想问我是不是故意让你看到的,是吧?”
“是的。”
“那我告诉你,确实是故意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看到我的梦境,而我想让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可怕的恶魔。”
melinda确实知道了叶俏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是,叶俏已经消失了。
罗峰是见过她的。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那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管罗峰能不能找到,与陈世明有关的案子,已经结束了。
这个故事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
……
梦境之中。
还是那个极简的梦境。
一棵树,几株花草,蝴蝶翩跹。
一切都能看到尽头。
而尽头是用无限的空构成的混沌。
“阿彻,我对人性的问题,有了痛苦的思考。”
“因为陈世明的案子?”
“嗯。”
“你想到的是什么?”
“我看到了人性太多的黑暗面。”
“没有黑暗,也没有光明,黑暗的一面看得多了,才会知道光明有多么弥足可贵。”
“可是,当你身处在黑暗之中,你就会放大自己对它的体验的感觉。”
“哦?”
“现在,我一直都是这么想,人性之中的恶,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姐,你想多了。现在的你,应该找个方式放松自己,而不是胡思乱想。”
“也许,我确实该找个方式逼迫自己不去多想,但是……”
“来到这个梦境,跟我说这些话,是你找的的方式吧?”
“是的。”
“但是,阿姐,我能给你的安慰也是有限的。我认为,你应该构筑一个适合自己的梦境,让自己在那里清净地坐一坐。”
“但比起一个人独坐,我更愿意找一个人说说话。”
“那好吧,阿姐,我陪你。”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后,melinda才开口说道:“阿彻,人一旦变恶,会恶到什么程度呢?”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你可以反过来去想。”
“怎么想?”
“你应该想一想,人在行善的时候,能善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
“善与恶,都是由人心而生,它们看起来虽然不同,但极致之处,却是相似的。”
“……我不明白。”
“有人能以自己的肉去喂食饥饿的鹰,有人却捕鹰为食,滋养自己的肉,前者若是善,后者若是恶,它们看起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前者是舍己为人,后者是舍人为己。”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它们都是通过一种方式来表现自己。”
“是什么?”
“伤害。”
“……”
“舍己为人,伤害的是自己,舍人为己,伤害的是别人,看起来不同吧?但本质是一样的,就是总有一方会受到伤害。”
“哦?我似乎懂了……”
“如果舍己为人是善,那么自己就会受到伤害,如果舍人为己是恶,那么别人就会受到伤害。人敢伤害自己到什么程度,同样地,也敢伤害别人到什么程度。”
“所以,我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是不是?”
“是啊。因为我们看不到自己有善,所以也不会看到自己有多恶,也许现在我们以为看到了极致,但过一段时间之后,发生了某件事,我们又不得不改变自己当初的看法。”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宽慰多了。”
“哦?”
“延伸一下去想,黑暗没有极限,光明也没有极限,我不能只看到人性中的黑暗,而看不到人性中的光明,不是吗?”
“所以,我们要乐观一些,不要杞人忧天。”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感觉很有道理。”
“哪句话?”
“历史是以个人的命运为悲剧,乐观地向前发展着。”
“……”
……
……
跟苏彻闲聊的时候,melinda忽然想到了自己最后见陈世明的情景,以及两个人之间的另一组对话。
melinda说道:“还有一事,我有些不明。”
陈世明问道:“是什么事?”
“当初我在网络上发布寻你的帖子,帖子发出去没多久,我便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一个女人对我说,她找到了那个疑似我帖子之中要寻找的人。”
“嗯,是有这么一件事……”
“我想问你的是,是她告发了你,还是你想站出来,不再让自己隐姓埋名,痛苦地活下去?”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吧?”
“也许是吧,但是,我很想知道。”
陈世明沉默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是她告发了我。她打了电话后,还告诉了我,说我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
melinda叹了一口气,“你恨不恨她?”
“如果你问的是她告发了我,我恨不恨她,那么我的回答是,不恨。”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让我成为她沾满血腥的双手上的一个亡魂。”
“……”
这个回答,让melinda震惊了。
陈世明接着说道:
“她早晚会杀了我,一旦她不再觉得我那么重要,想要离开我。”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离开我……”
“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年的生活,多少还是影响了她,让她对我有了一定的感情。”
“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恶魔,但即便她是一个恶魔,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存在一些善的。”
“她在消失之前,不是杀了我,而是用告发我的方式离开,也许,她还有这样的一种想法……”
“我依然要在黑暗中继续前行,不需要任何人陪伴。我希望曾经跟我一起走过的你能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光明的地方,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