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着牙,仇恨的目光像要在女子身上钻出几个洞来。
“哎呀呀,瞧瞧你这是什么眼神?”女子纤长手指抚过少女面颊,指尖轻轻落在她眼皮上,高慧不得不闭上眼睛,只觉得面上被她碰过的地方一片冰冷,心中恶心欲呕,突然眼皮上一阵剧痛,几乎让她叫出声来。
“乖一点,这只是个小小教训,没有下次了哦!”女子移开手指,声音轻轻柔柔,似乎只是跟高慧开了个玩笑,“你瞪我一眼,我挖掉你一只眼睛,瞪我两眼,就挖掉你一对眼睛。嘻嘻,你要不要试一试?”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眼白充血一片,看去十分狰狞可怕,所幸双眼未瞎,只是视线模糊,看出去一切都是血红色。
“听好了,第一个问题。”女子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厅中七人。
“你身体里的神剑怎么来的?”
高慧垂下眼帘,手握成拳,半响也不出声。
女子甜甜笑着,向胡师兄飞了个眼风,娇嗔道:“师兄,你瞧人家小姑娘赌气呢!快给她消消气吧。”话音未落,男子五指箕张,一道白光从他指尖飞出,慢悠悠的在厅中回绕了几圈。
众人皆见过他一击立威,知道白光若划过身体,定然性命难保,那白光缓缓飞过,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在众人身周兜着圈子,也不知道下一个牺牲品是谁,这种不确定的恐惧让众人心胆俱裂。
高慧的舅母原已悠悠醒转,刚一睁眼,便见那道夺命白光不怀好意向她飞来,心中惊惧至于极点,竟然突兀的从威压中挣起身来,踉跄几步,往厅外奔去。
那胡师兄岂容她如此逃走,手指一动,白光快如流星,一闪之间,妇人身形一顿,下一刻,她已重重摔倒在地,一双腿从膝盖被截断,大股鲜血激涌而出。
她身下一片血泊,却又不曾立刻致命。那妇人鬓发散乱,全身是血,惨叫连声,状如厉鬼,只见她断腿处血如泉涌,双手十指胡乱抠着地砖,还在奋力往门口爬去。
高慧见此惨状,嘶声叫道:“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我父母亲人皆是无辜,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呀!你,你们放了他们吧!”她心痛母兄惨死,所受打击过甚,竟至于浑浑噩噩了片刻,此时惊见舅母被残忍的断腿,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愤怒悔恨。
此时一家人命皆在两人指掌间,毫无反抗之力,那二人心性残忍,视人命如无物,谈笑间便下杀手,高慧心中悔恨莫名,只恨不得自己死了,也好过目睹亲人惨死当场。
女子歪着头看看高慧,轻声说道:“你瞧,若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例子!小姑娘,你气可消了?你等得,这屋子里其他人可未必有时间等你咯。”
少女仰头闭目,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面颊,她睁开眼,颤声道:“是。神剑,神剑是一名无名男子给我的……”女子摇摇头,叹道:“神剑如此重宝,岂会有人轻授他人?小姑娘,说谎可不好呀。”
女子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在空中虚抓一下,那在血泊中兀自挣扎惨叫的妇人,突然以手扣住自己脖子,十指深深扼住咽喉,双目迸出,紫黑的舌头长长伸出,七窍流血,如鱼在砧板上弹了几下便再也不动,竟是生生掐死了自己。
“不要!不是,我没有说谎!”高慧悲愤万分,哭道,“我真不认识他,连名字也不知道!神剑是他说要在我体内温养,这才——”
女子拍拍手,曼声道:“是么?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呢,罢了,那下一个问题。”
“你把得到神剑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吧,若是有半句不实,哎,你会数数吧?一、二、三、四、五、六,你看只剩下六个人了哦。”
少女一边抽泣,一边颤抖着声音,开始讲述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一烛如豆,虽然山谷中较为凉爽,但夏夜的屋子里也有些闷热,高微却觉得四肢百骸被冻住一般,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凉气。他看了看漆黑如死亡的窗外,又看向姑姑,只见女子面色铁青,额头青筋在急速跳动,显然心中激动已极。
高慧缓缓开口道:“我心中再无侥幸之念,将那夜情形一五一十全数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觉得心中懊悔难言。那姓胡的男子和妖媚女子,此时都是一脸正色的听我讲述。
说到那四人与那男子于半空中对阵之时,我瞧他们面色凝重,又相互对视一眼,只怕那四人与他们颇有渊源。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被那女子看出,见她冷笑一声,手一招,竟将我祖父母凝空摄来。
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被她摔在地上,早已去了半条命。我目眦欲裂,身体却软软的使不上半分力。只听那女子一阵冷笑,那男子扬手一道白光,在我祖父母身周盘桓不去,只怕一言不合,便要落下。
我忙继续讲下去,不敢隐瞒。我一边回忆那日情形,又怕激怒那一对煞星,又分心看着委顿在地的两位老人,他们身体本来不好,受此惊吓,竟厥了过去。
见他们气息奄奄,身体越来越僵直,我哭着求恳那二人放了他们,那女子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看,我心中微有希望,却见她冷笑一声,伸足一踢,将我祖父母颈脖踢断,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高慧泪如雨下,无声哽咽,却似再也讲不下去。
高微年纪尚小,虽无法感受那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却也难以自持,她扑到姑姑怀中,只觉难过得紧,无法言语。
两位老人倒在地上,颈脖歪向一边,双目圆睁,惊恐和愤怒是他们最后的表情。
高氏一族绵延数百年,向来受人尊敬,高慧祖父母已是古稀之年,本应寿终正寝,在儿孙哀哀哭声中闭目,身后哀荣不绝。
可这短短一夜里,先是孙女悔亲,让亲家打上门来,受了羞辱。又有恶客临门,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承重之孙,当家主母,亲家女眷一一横死当场。遭受这些苦痛悲哀后,竟又被横加折辱,被人像踩死一只虫豸般,毫无尊严,毫无意义的死去。
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两位平生不曾有恶行,德高望重的老人所应当遭受的,没有人应该这样死去。
如果不是我,闯出这样的弥天大祸。
少女目光呆滞,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看着厅内枕籍的尸体,那些人前一时还是活生生的。
祖母温和慈爱,总是包庇她的淘气,就在昨日还笑眯眯的塞给她一盒首饰做添妆。
祖父性情恬淡,爱养花种草,喜欢拉着孙女教她侍弄花草,在高慧年幼的时候还手把手教她认字临帖。
母亲出身名门,端庄贤淑,持家有道,几十年里孝顺公婆,教养儿女,在高家尽心尽力主中馈,从无半点过失。
兄长从小便聪明好学,律己甚严,待妹妹十分友爱,新婚还不满一年,妻子再过两个月便要临盆生产。
舅母虽性子有些刻薄,却也无伤大雅,若两家婚事顺遂,高慧不久便要敬她为婆母。
而这五人,都是高慧最亲的亲人,连缘故也不清楚,便被无情残杀,横尸在地。
突然一道电光闪耀,随之一声巨响,雷电如神祗狰狞怒目,照亮了厅内每一个人的脸。
雷声滚滚,那对男女有一丝分神。
“苍天无眼啊!”
伴着隆隆雷声,传来一个不似人声的嘶吼,高慧的父亲,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年,佝偻着腰,血红着眼,咬牙切齿的向那刚刚杀了自己父母的妖媚女子冲去。
他才冲出数步,只听胡师兄讥嘲一笑,一道白光划过,老人被拦腰斩做两截,身体摔做两半,肠肚流了一地。
他一时不得死去,上半截身子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颤抖着指着那杀人者,嘶声浇到:“你!你们!如此恶行!人神共愤!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尔等凡人,也敢妄言天命!”胡师兄讥嘲的看着对方,一道闪电照亮了他冷漠无情的脸,“岂不知天道无情,弱肉强食,你们弱如蝼蚁,命当如此,还不快快就死?居然还敢生怨恨之心,真是可笑!”
老人生机已绝,不管不顾,疯狂大笑道:“蝼蚁?蝼蚁!你们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报应,会有报应的,哈哈哈哈——”
笑声嘎然而止,老人怒视凶手,身体慢慢软倒。
那胡师兄冷哼一声,杀心大炽,余光扫见厅中还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也不多言,翻手虚斩,高慧的舅舅和表哥咽喉处被白光划过,一声惊呼也无法发出,就此命丧黄泉。
血,流到地上,微微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就冷了。
地上的水磨青砖,原本一尘不染,明净如镜,能照见人影。此时,成片成片的鲜血泼洒其上,与四周为喜事换上的簇新的猩红幔帐连为一色,那铺天盖地的红,在高慧视野里蔓延开来,一直烧到她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