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嗡嗡地响着,眼前一片昏暗,模糊之间我感觉自己应该是躺在某处。空气里是暖暖的炭火味道,我想自己应该不是在野外了……
“老头子,快进来,要来冰雹了,快把东西都收进来。”迷迷糊糊地,我听得有妇人的声音急切地响起,好想在对着什么人喊话。
“今日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处都是澜风堡的人,似乎在找什么人呢。”一个老头的声音缓缓响起。
“澜风堡?他们怎么都管到咱们浪悠山的地界来了?”
“如今浪悠山庄覆灭,这里早就是众矢之的了,澜风堡之前不是与浪悠山庄有婚约的,这不,打着姑爷的旗号也算师出有名了。”
“哎……世风日下啊。”
“这还不算呢,现在江湖可乱着呢,武林盟主的位子空了二十多年了,本来三足而立的局面也打破了,谁知道将来的光景怎样呢。”
“咱小老百姓,又没门没派的,别跟着瞎掺和,我只求麟儿趁早给咱娶个媳妇就够咯,这小子一天也不着家的。”老婆子提及儿子的声音不禁有些飞扬,估计是老来得子,宠得很呢。
“哎?那两人还没醒啊?”老头子问道。
“我看看去。”老婆子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从外屋传来,“吱呀”,一扇破旧的木门被人打开,我感觉有人在朝着我走来,待她走近了,我听见一个和蔼的声音轻轻唤着我,“姑娘,姑娘……”
我有些困乏,但还是凭着意识慢慢睁开了眼,屋内有些昏黄的烛光照着我头顶的一片土墙屋顶,眨了眨眼,困意稍稍褪去了不少,我有些吃力地转过头去,床边站着一个老妇人,皱纹满布的蜡黄的脸上是有些惊喜的表情。
“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妇人看我似乎想要动,便过来轻轻扶起我,让我靠在床头,我这才完全清醒地看着屋内的场景,想起了清晨昏倒在他们家门口的事情。
“阿姨,”老妇人听着我的称呼,表情有些奇怪,“姑娘是在唤我么?”
我这才想起,这个时代,没有阿姨这个词,于是立刻改口,“大婶”。
“哎,姑娘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一日了,你看,这都到晚上了。”大婶一脸的欣慰,“你要再不醒,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感激地朝她笑笑,“谢谢大婶和大伯救命之恩。”
“哎呦,姑娘你客气了,我们也没做什么。来来,这是我刚做好的清粥,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说着,她端过来一碗大米和青菜熬成的清粥,还冒着丝丝热气,我点点头接过,“谢谢大婶。”
“姑娘也别叫我大婶了,叫我春嫂就行,他爹叫周伯。”
“哎,春嫂。”我答应着,慢慢喝着碗里的粥,胃里终于感到了一些暖意和充实,一日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几下喝完,连碗边也添了个干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还给春嫂。
春嫂看看我,笑道“没啥不好意思的,还要么,锅里还有呢。”
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春嫂,已经好多了。”春嫂转身将碗放在了盘子里,正欲端起离开,我低头看见自己褶皱不堪的衣襟上有丝丝血迹,忽然想起受伤的离无双,赶忙叫住春嫂:“春嫂,跟我一同的那位朋友呢?他在哪里?”
春嫂回眸看我,“小姑娘,别着急啊,你那位朋友在隔壁屋子呢,我们家总共就三间屋,我们把他安置在另一间屋了。”
“哦,谢谢。我想过去看看他。”
“哎,就在隔壁,你快去看看吧。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还一直发着烧,我让麟儿去请大夫了,这会估摸着应该快回来了。”
“哎,好的,谢谢春嫂。给您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不过,你给嫂子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私奔被家里人追赶啊?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额,我突然满头黑线,我们这样子,像是私奔么?我摇摇头,“春嫂你误会了,我们,也就是一般朋友而已。”恐怕,连一般都算不上吧,还有大仇搁在中间呢。
“哎呦,嫂子知道你害羞了,别不好意思,嫂子什么事没见过啊,一般朋友,你能这么不顾性命地背着他走这么远路?你是叫兮儿吧,他一晚上都叫着这个名字呢。这还能是一般的关系?没关系,嫂子帮你保密就是,看你们这模样估计也不是小门小户的。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有勇气。”春嫂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还有些贼贼地看着我笑,直接弄得我面红耳赤,其实我真不是害羞啊,是被她的八卦精神给吓到了。
“嫂子啊……其实……”
“不用解释啦,快去看看他吧。”春嫂说着,扭头就要出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跟我说了一句:“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呢。”
我愕然,摸出怀中的镜子,重春嫂笑了笑,“是镜子而已。”
“哦,哦,还把我这个无知妇人给吓了一跳呢。没事了没事,快去吧。”说罢,她又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我摸了摸青花镜,微微有些发热,小心将它重新放入怀中,又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东西,玉簪、手札、还有那块绢帛都在,我重新将它们全部藏好,这才下地穿上鞋子,朝着隔壁屋子走去。
……
“那姑娘醒了?”周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我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离无双,他的唇已经稍稍回复血色了,翻开他的右手,掌心的黑雾也散开了不少,看来这毒是已经压制住了,可是他肩头的伤口的发炎状况一点都不好,春嫂夫妇看来都不懂得医,也没能给他包扎。
“嗯,我看呀,应该是私奔的小情侣。这小姑娘还怪不好意思的,你说我老婆子什么没见过不是。”春嫂窃喜的声音让我忍俊不禁,可是看着离无双发红的面色和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我蹙了蹙眉。
“就你爱管事,别老打听别人的私事。麟儿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夫不知找到没有。”
“咱们这里到城里还得一段路呢。”
“只要麟儿平平安安的就好。现在外面可乱了,可要小心点才是。”
“哎,我出去看看,你去把东西整理整理,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话音刚落,天空便噼里啪啦地刮起风雨,我赶忙起身将这间屋子唯一的窗户拉上,雨点落在我的手背上,很冰凉,我回头看看床榻上的人,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了。
我坐回床前,再看看春嫂早就准备好的一盆清水和棉布,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揭开帘子看见周伯坐在屋外,只好轻轻问了一句:“周伯。”
周伯闻声回头看我,“请问,家中可有纱布?”周伯想了想,点点头,“你稍等,我去拿给你。”说罢,周伯回自己的屋子翻找了一会,出来的时候,递给我一团崭新的纱布。
“谢谢。”我笑了笑,周伯点点头又转身回到外屋坐下继续收拾东西。
回到房中,我重新坐在床边,离无双双目紧闭,额头还在渗着汗。我探了探他的额,还是很烫。哎,我叹了口气,话说从来就只有我生病被妈妈照顾,我还从没照顾过病人呢。
挽起袖子,打湿了棉布,有些冰凉的水让我手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我翻了翻自己的手掌,那里有很多道划痕,露出里面的粉红的皮肉,我忍住阵阵蜇一般的痛,几下将棉布弄湿,折成横条,先帮他擦了一圈脸上的汗,然后重新打湿,轻轻敷在他的额头上,一般的发烧都要这么做吧,应该可以降降温。
看了看他肩头的血迹,我只好缓缓解开他胸前的衣服,没什么阻碍地,他的外衣几下便被退到了腰部。里面那层贴身的中衣早已染满了血迹,我皱了皱眉,继续脱掉他的中衣。不知为何,当他小麦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我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热,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不小心碰触到他坚实的胸膛,我甚至能感受到里面那颗缓缓跳动的心脏。我强忍住心头异样的感觉,几下脱下他的中衣,这样一来,他的上身便全部露了出来,肩部的伤口也清洗地呈现在我面前。只看了一眼,我心中一惊,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就叫了出来。
簪子留下的孔洞很深,伤口附近早已流脓,还有泛着黄黑色的血从里面往外汩汩地冒着,我突然有些害怕,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因为这个伤口?我拿起另一块棉布,重新打湿了,仔细地将伤口附近的脓水全部擦拭干净,总算露出了原本粉红色的皮肉,我一狠心,用力挤压了一下那个伤口,里面的脓水和着血水一起流了出来,直到全部变成红色的血迹,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离无双因为我这一按,痛的闷哼了一声,我连忙去看他的眼睛,可他没有醒来,只是低呼一声便又沉沉睡去,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我稍稍趴近,才听得他口中唤着的:“兮儿……兮儿……”
我有些愣住,是在叫我么?什么时候,我们俩这么熟悉了?他都能这么叫我了?看着他沉沉睡去,那羸弱的模样全然不复当日的霸道和妖魅,现在的离无双只有虚弱无害而又平静的表情,像是睡着的婴儿一般安静,卸去那一脸的邪魅,只剩下最纯净的灵魂。
好不容易才在肩部缠了纱布和绷带绑好,看着他健康的肤色和坚实有力的肌肤,我一时竟无法移开眼,暗暗腹诽道:真是个妖精!虽然带着面具,还是这么魅惑。
末了有想,是不是我自己太色了点?甩甩头,我都在想什么呢!拍拍自己的脸,我终于回了神。
摸了摸他的面具,有些微微发热,我想这样不利于散热,终于还是轻轻伸出手去,解开了他面具的带子。心里有一丝丝期待,又有一丝丝雀跃,还有一些紧张,我慢慢吞咽着口水,一边缓缓拿开他的面具,终于就要看到了看到了。
“你未免太心急了吧。”突然,面具被人从我手中夺走,重新盖在他的脸上,我顿时惊住,看着离无双睁开的眼,一时忘了言语。
“你你你……你醒了?”我吃惊地有些结巴了,离无双迷离的眼神扫向屋内,继而才慢慢看向我,他的眼神中有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没能死掉,让你失望了。”他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看着我。
“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好心救你,费力老大力气才给你包扎了,你竟然……”我很生气,冲他吼道,一边指着他的肩膀。
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些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身和肩膀的绷带,眸中有一丝惊讶,嘴角忽然划过一丝笑意,我看着他嘴角的笑,心道哼,这下终于感激我了吧。
不料,他忽然蹦出的一句让我差点吐血,他有些戏谑地看着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扒光了,可要对我负责哦。”
什么?我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床上的妖精,“谁迫不及待了,谁扒光你了,你裤子还穿着呢!还有”,我上前一步,“让我对你负责,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一醒来净说些胡话。
他虽然身体虚弱,手劲却不小,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将我往他跟前扯了一下,我没站稳,竟直接朝着床前扑去,不小心趴在了他的胸前,看他面色不对,我赶忙起身跪坐在床边,“你怎么样?都跟你说了”,看见纱布上又渗出点点血迹来,我心里又是一阵怒气翻腾,“别乱动!你看你,好好地拽我做什么,伤口又裂开了。我跟你说,都已经化脓了,还好我帮你清洗干净了,你别再乱动,先让伤口……唔……”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离无双一只手从脑后压下到他面前,唇上传来柔软而温热的触感,我睁大了双眼,大脑暂时短路。他轻轻吻着我的唇,待我回神这才缓缓放开我,他有些腻腻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根传来,“还不承认,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么?”最后两个字几乎跟空气融为一体轻飘飘地钻进了我的大脑,我突然一把推开他,朝后坐倒,“离无双!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薄我?”
“不是轻薄”,他轻轻笑着,不理会我的怒目而视,“顾念兮,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这里,以后只许我一个人亲。”
我震惊地看着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他,这种霸道的语气倒是有几分那日的气场了,不过我看着他发红的脸,虚弱的声音,不禁有些轻蔑地笑道:“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连那个什么阴火宫的死老头都打不过,凭什么让我做你的女人……”
“你哪只眼看到我打不过他了?”
“那你这一身伤的……”
“还不是拜你所赐。”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我噤声不语,那个,伤口发炎呢好像真的是拜我所赐。可是他不是武功高强么?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伤么?
半晌,屋内都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奇怪。“咳咳……”他开始猛烈地咳嗽,我终究还是不忍,起身,瞪了他一眼,“真是欠了你的!”轻轻骂了一句,上前揭下他额头的棉布,这么一会时间,竟然已经干透了,我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还是很烫。他转头看我,眼中是一抹愉悦。我撇过头继续浸湿棉布,懒得理他。打湿了布子,重新擦拭着他的脸,他淡淡地笑开。
“笑什么笑!不准笑!”我气呼呼地拿着布子去擦他的嘴角,想把那一抹笑意擦掉,“真是个孩子!”他轻轻笑出声,我却有些怔住,心头又划过一丝隐隐疼痛,不要再想起那个人了,顾念兮,我这样告诫着自己的心。
“怎么了?”他问道。
我瞥了一眼,没有理他。继续擦着他的脖子、胸口,突然感觉脸蛋有些发烫,看着他一起一伏的胸膛,我有些别扭地转过眼,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顾家大小姐,都已经扒光我了,这会还害羞?”
听着他揶揄的语气,我撅了嘴,“哼!”手下几下胡乱抹干净,便把布子一甩扔进了盆里。
“呵呵……”他低声笑着,我有些无奈,“好了,别笑了。”
他却笑的更开心了。
外屋的春嫂该是听见我们的声音了,一揭帘子,探了脑袋进来,一脸过来人的神情望着我们,“哎呦,小伙子醒来啦?醒来就好。你娘子都急坏了呢。”
虾米?我的脸顿时红了个透,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春嫂能不能别这么坑人啊……这一下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啦。
离无双听见这话,转头笑得更加开心了,“是啊,大嫂,我娘子就是脸皮薄。”
“春嫂,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不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丝毫不知收敛。我连忙起身,“春嫂啊,那个……大夫来了么?”先岔开话题再说。
“我刚去门前看过了,麟儿还没回来呢,怪了,算算这路程也该到了才对啊……这是怎么……”春嫂还在嘟囔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周伯的叫声突兀地传入。我们都吓了一跳,春嫂赶忙出门查看。
“啊!!”外面响起周伯的叫喊,“你们想干什么……”
我突然心里一惊,难道是阴火宫的人找来了?转眼看向离无双,他也是一脸警惕。
我轻轻趴在门前,从门缝里望出去。
“老周,你这租子一直不交,是想做什么?今日大爷我必须收齐咯,兄弟们,给我把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抬走……”一个粗暴狠戾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地主来收租。我回眸摇摇头,离无双点点头,我又继续看向外面。
“哎呀……你们别乱翻啊……我们家真没什么值钱的……”听着外面一阵掀屋揭瓦的声音,我也不敢出去,转头看看床上正吃力起身的离无双,我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点点头,还是坐起身来。我转头,正欲继续查看。
“嘭!!”突然,身前的破门被人一脚踢开,倚着门框的我立刻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撑着胳膊还没坐起身来,一只粗大的手猛然揪住了的领口,一把将我提起,我感到脖子一阵憋气,就差窒息了。
“呦呦!这里还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老周,你也太不老实了,让小娘子陪大爷一晚,这租子暂缓三天。小娘子,来来……”说着,他恶心的脸就要往我跟前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扯开我上衣的带子,我死死拽住他的手腕,拼命撕扯间肩头的一块布料“嘶”一声被大力扯掉,露出我一边的肩。“放开!”眼前的大汉眼中的欲望更加强烈,我感到一阵心寒。周伯和春嫂夺门而入,一边一个拉住眼前满脸横肉的野蛮大汉,“使不得,使不得,这姑娘与我们素昧平生,是好人家的姑娘,吴爷您高抬贵手啊,不要糟蹋人家……”
“滚开!一边去!”这个叫吴爷的男人一把甩开周伯和春嫂在地,外面的仆人立刻冲了进来,“把他们拉一边去。”吴爷吩咐了一句,又转头色眯眯地看着我,他一手还揪着我的领子,一把将我推到桌子旁,我的腰猛地磕在桌角,痛的我一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啊!”痛的惊呼出声,却又被拉在他的胸前,他的手放肆地向我的腰带探来,我惊恐地扭头看向离无双。同时,我拼命地挥拳捶打他,“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救我!”我破口大骂,吴爷突然一个耳光甩过来,我右脸火辣辣地疼,舔舔唇,感觉嘴角有一丝湿润和腥味。
“好人家的姑娘?这里不还藏着她的相好呢么?”吴爷转头斜睨着刚坐起身来的离无双,那人眼中是一抹阴郁和冰冷,冷冷地开口:“放开她。”我吃力地扭头去看,双手也没停下,一直撕扯着这个坏蛋的手。
“就凭你这个病秧子?你们俩,嗯?”吴爷稍稍示意,两个仆从立刻手拿棍棒朝着离无双那边走去。吴爷粗重的呼气迎面扑来,我一把朝他的脸抓去,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一条红痕,“你敢抓我?不想活了?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腰间的带子猛地一松,我怀中一阵凉意,胸前的衣服因为撕扯而散开来,青花镜和玉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吴爷一脚踩在了上面,我叫道:“不要!”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一步,伸手就去够地下的东西,“啊!”谁料头发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扯得生疼,又是一个狠戾的耳光甩来,突然眼前似乎晃过了一个幻影,快到几乎看不清,我以为这一次又要剧痛,猛地闭上眼,几秒后却没有预想的疼痛,睁开眼,吴爷的高高扬起的手已然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手腕,“咔嚓”一声,吴爷的手干脆地断了。
“啊……”一阵阵惨叫伴着吴爷摔倒在地,躺在了我面前,我吓得猛地往后坐倒,幸好刚才东西已经握在了手中,转头去看,那两个仆从早已倒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伸了过来,将我扶起,我这才看清是满目怒气的离无双,他的眼中雾气氤氲,我颤抖着正要开口,这只手却一把将我圈入怀中,轻轻抚摸我的嘴角,“嘶”,我轻呼出声,耳边离无双低低的声音响起,“疼么?”
“嗯。”我眯着眼,嘴角有柔软的触感,他的指尖清凉,划过我的面颊,刚才那阵烧痛似乎也悄悄消失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我的心猛地慢了一拍。
感觉此刻的距离有些不自然,我悄悄向后想要离他远一点,他的手却紧紧箍住我的背部,阻止了我的后退,指尖轻轻将我肩头被扯烂的衣料重新收拾好,才将头缓缓靠在我的肩上,“要去哪儿?刚才动了内劲,此刻没力气了,让我靠靠。”听着他虚弱的口吻,我的心不禁有些动容,只好僵住身子任他靠在衣料完好的肩头歇息,想起刚才肩膀外露,不觉又有些脸红,赶紧将衣服重新系好。
“为了那面镜子竟然不管不顾,真是傻瓜。”他的声音有些宠溺的味道,我愣住,“你不懂。”
“我懂。”
“你懂什么!”我突然有些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去想那面镜子的主人。
“那簪子呢?也是白幻尘送的?”此刻听见这个名字,我感觉像是很久没有听过的一个人了,突然眼眶有些酸涩,我闭上眼,“你管得太多了。”
“送我可好?”他的语气忽然有些认真,抬起他的头,看着我。
“不好。”我直接了当地拒绝,他的表情有一丝失望,却又有一丝开心。我没有在意这细微的变化,只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
地下,周伯和春嫂已经相互搀扶着起身,“呀,老头子你可好?……这可怎么办啊……兮儿姑娘你有没有事?”春嫂关切的声音飘来,我抬眼,看见春嫂和周伯关切的眼神,顿时脸红了一大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没事。春嫂,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相公他怎么了?”周伯摇着头,看了看地上已然昏死过去的吴爷一干人等,又有些诧异地望向靠在我肩头的离无双。我顿时无语,“哦,他刚才动手教训了这个恶霸,这会有些不舒服。”
“哎!占便宜也要有个限度,别以为我没看出来。靠了我的肩,还想要我的东西?”我伸手捏住他的脸,低低出声,也只有趁他受伤的时候,我才能一雪前耻地逗弄一下,等他伤好了,那还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身子好香。”啥?我扭头看他戏谑的表情,“香个头!起来……”说着,我一把推开他的脑袋,他嘴角挂着一抹笑,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他怎么了?”春嫂吃惊地望着地上的人,“额,他的手断了。”
“啊?怎么办?麟儿他爹,他回头还不得报复?”春嫂一脸愁容,担惊受怕。
“索性杀了他,一干二净。”离无双淡淡地吐出一句,我们三人同时惊异地望向他,他表情平静地看了我们一眼,说罢,也不管我们三人怪异的眼神,转身又躺上床去了。
我看了那床上的身影一眼,转身送了周伯和春嫂出去,“春嫂,周伯,别担心,他开玩笑的,这事我们来处理,我保证他不敢再来打扰你们。你们先收拾一下屋子里,看看有什么损失没有。”周伯点点头,拉着春嫂去屋外查看了。我转身进了内屋,找来几根绳子几下绑住了吴爷和他的手下,绑在一起。
“杀了他们,是最简单的方法。”床上之人幽幽地吐出一句。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么……”我站起身,看向他,冷冷地开口,“也是,在无双门主眼中,人命不过是草芥。”
“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淡淡地说着,慢慢坐起身,看我,“若你是在怨恨,我也无话可说。顾浪是罪有应得。”
我怔住,说怨恨么,也没那么深,只是我无法习惯这种生存法则。本来我以为这段时日平平淡淡,可以隐藏起这不必要的冲突,可是他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他淡漠地谈论顾浪的性命,我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怒气,一步走到床边,瞪着他,“罪有应得?全庄都被你杀光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你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留着我,不觉得碍眼么?”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光,有些不自然,“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哼……我们才见过两面,你那种把戏真让我恶心。”我恨恨地骂道。
“我说是真的,你信么?”他抬眼,表情有几分认真。
“不信!你杀了这么多人,不过是为你的野心开路罢了……”我嘲讽地看他。
“野心?”他不解地看我,眼中一丝冷意。
“铲除浪悠山庄,你就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现在你的势力已经扩大了,不是应该去争夺这个位子么?整日缠着我不放到底为了什么?”
他面色顿时有些苍白。“你觉得厌烦?”
“我在澜风堡过得很开心,这次回来只是想好好安葬我爹,全都被你破坏了!”
“你就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
“是,御风对我很好,比你好多了。”
“哼……对你好,只怕你还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我扭头看他,有些不解。他表情冷清,嘴角噙着一丝笑。
“你别污蔑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倒是你,还有那个叛徒白幻尘,你们狼狈为奸,害死我爹和全庄的人,你们还想怎样?我从来就不想参与到这种纷争中,可你们总是不放过我!”听见他说御风的坏话,我心底竟莫名地有些动摇,不可以,顾念兮,你不能相信他,一时间我竟有些气急败坏。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野心么……”,他突然自嘲地笑了,慢慢起身,朝我逼近。
“你杀了我爹,杀了所有的人,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想起顾浪身首异处的样子,我心中顿时有些恶心,转身捂住嘴,忍不住干呕。
“你怎么了?”他起身,欲拉住我。
我一挥手,打开他的手,“别碰我!你这个杀人狂!我忘不了,忘不了我爹的样子……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我看见你就恶心,你走开啊……”我一边推开他,一边捂住胸口,阵阵痛意在心口蔓延开来。我恍然发觉,好像每次心情激动,胸口就有些闷闷的难受。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慢慢蹲下身,靠在床边,粗粗喘着气,我开始小声啜泣。我好害怕,这世界到处都是杀戮,连片刻的宁静都不可得。
离无双脸色有些冷凝,突然他一把抓起我,我跟着站了起来,他握着我的手腕,握得我生疼。
“你以为御风就没有野心吗?”
“御风就和你不一样!”我抬眼,脱口而出。他的眸子顿时一缩,看着我。
离无双的眼神顿时又冷冽了几分,一道冷冷的光芒射出,我顿时噤声,猛然回神,我怕什么,于是又不怕死地添了一句,撇开眼,“他比你好多了,他不会滥杀无辜。”
“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么?你以为他对你没有目的么?”听见他吼了一句,我灵台顿时清明了几分。
“什么目的?他对我好得很,不像你的所作所为!”我回敬了一句。
“哼!澜风堡的势力早就渗入了浪悠山一带,我看他们也是想来分一杯羹吧。你还不知道,浪悠山庄防守如此严密,怎会轻易被灭?那我告诉你真相,是御震天出卖了你爹,是澜风堡来找无双门合作的,这也怪不得他,利益面前,孰轻孰重……”
“你骗人!”我瞳孔一缩,转眸惊恐地望着他,“你在胡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你爹早就身重剧毒,也算是他解脱了,我不过提前送他上路罢了。你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他苍白的脸色稍稍有了些血色,平静地瞅着我。
“不可能……明明……明明是你,是你杀了我爹。”我指着他的脸,那日是他割下了顾浪的脑袋,我怎会看错。
“不错,他的首级是我割的,但是在此之前他早就毒入肺腑,他肩胛处的伤口不是我做的。”
我想起顾浪双肩废掉的情形,“是谁?”
“御震天废了他的四肢后才交给我的。我要的,不过是他供出当年杀害我全家的凶手。”
“……”我被这些事实惊住,一时不能言语。
“而且”,他顿住,看了我一眼,“我没有杀害其他人。我只取了顾浪一人的首级,其他人不是我杀的。”
我愣住,那日满院的尸体,还有车夫的眼睛瞪我……我猛地抬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离无双平静的脸,他不像是说谎。是御震天么?他杀了其他的人?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抱着脑袋胡乱地流下泪水,蹲在床边不停发抖,为什么是这样?不会的,那……这表示御风是不是也知道真相?想起当日我还问他为何会来,他平静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可是又有一些古怪。
“你以为御风会不知道这件事么?”这一句狠狠地在我心上划了一刀,我怔住,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够了!别说了!御风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骗我!”我狠狠瞪向离无双,他薄唇微启,眼中一抹嫉妒,“你就这么相信他?”
“是”,其实我心内早已冒出了一些疑问,只是嘴上还在硬撑着。缓缓起身,擦干泪,我微微偏头看向床前的离无双,他的神色蒙上了一层暗淡,“看来我是低估他了,你总会明白我今日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望着我,神情阴郁,我撇开眼,心道我要回去找御风,我一定要问清楚。转念又想,不行,万一,万一……难道他们都是为了那个老鬼头所谓的“秘密宝藏”?可是,我摸了摸腰际,那里揣着的只有青花、玉簪和母亲留下来的手札绢帛,哪有什么宝藏?我该怎么办,我能去哪?回山庄么?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地方可去,御风那里似乎也无法完全信任了,老鬼头还在外面追杀我,难道真要跟这个家伙呆在一起么不行不行,就算一个人,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既然我们道不同,还是就此别过吧。你自己养伤,我也该走了。”我有些生气地起身,虽然还没想好去哪。离无双却迅速闪身到我面前,挡住我的步子,看他如此迅速的身影,哪有刚才的羸弱,“你骗我!你的伤都好了!”我一时气愤,一拳打了过去,却被他的手轻易地握住,我挣了挣,没有挣开。
“放开我!”
“你能去哪?回澜风堡么?我刚跟你说的都是废话么?你还要去找他!”他动怒的口气让我一惊,可惜我天生吃软不吃硬,就是喜欢反骨。
“就算不去澜风堡,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阴火宫在追杀你,你以为你能走多远?”
“我没有宝藏。”
“他们会信你么?到时候,只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你。”离无双动怒的表情看在眼中,竟觉得有几分魅惑,他抿起的嘴角,英挺的眉,和发着幽光的眼,我一时呆住,不知是为了那一句关乎生命的话题,还是别的。
心里一阵难过袭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失去了家,现在我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我呜咽着,双手成拳不断击打着他的胸膛,离无双面色稍稍发白,但却无声地忍受着,他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一些,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待我打到无力了,才轻轻捉住我的手腕,“跟我回鬼蜮。”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缠着我,我根本没有什么宝藏,没有什么秘密……为什么都不放过我……”我捂着脸慢慢抽泣起来,心里的委屈此刻一点点都被释放了,为什么才认清了白幻尘的假面,御风也不能信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人轻轻将我拥住,“跟我走,我会保护你,信我。”我无力地靠在他怀中,真的好累,我好想就此睡过去,说不定还能回到宿舍……半晌,待到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我脑中也一片清醒,看来眼下只能跟他走了,御风那边有机会我还是要弄清楚真相的。如果……真是御震天出卖浪悠山庄,那么我真正的敌人就是他们……想起御风那张温柔的脸,我心中有些忧伤,曾经我是那么相信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如果不是再遇见那个人,甚至就要接受他了……白幻尘,想起这个名字,我的心不可遏制地刺痛,“不要骗我……永远不要骗我……”我喃喃道,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信我……信我……”离无双的声音丝丝传进脑海中,“我跟你走。”我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怎样,至少离无双还不曾真正伤害我,虽然我们隔着顾浪的事情,可是在于我个人,并没有多么怨恨,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如此冷酷,不禁自嘲地笑出声来。
“我们明早动身。”
我推开他的臂弯,转身看着地下慢慢苏醒的几人,“他们怎么办?”
“我来处理,你累了一夜,赶紧去休息吧。你的身子很虚弱。”离无双的声音也很温柔,嘴角挂着一抹笑,我真不明白这人怎么就不像刚才跟我吵过架的样子呢?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躺在了他刚才的地方,闭上眼,阵阵倦意袭来,我意识慢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