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二十九年的开端,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有些艰难。
虽然夜市重开,街上总算有了年味儿,酒楼和茶馆生意冷淡,比起往年不绝于耳的爆竹,缠绕在耳边久久不散的是万家军铿锵的铠甲声。
皇上有多日不曾临朝,更多更让人惶恐的传言从寒风都透不进去的深宫中传了出来。
有说云王殿下才是一切的幕后主使,万家因霍太后的污蔑而寒心,决意全力助君慕白登上皇位,皇上?兴许皇上早就死了!
到底是权利可怕,还是人心更诡测?
即便漠狄集结在凉都的十万大军不知缘何没有动作,可还是忍不住怀着惴惴的心情,一面害怕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一面又迫切的期待君慕白尽早动手,宣布登基继位……
再有四天便是元宵佳节,谁还有那样的心情。
正午,皇宫。
君慕白照例在下朝后前往泰安殿向君赫连请安,之后,多半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
近来一直如此。
便在这个时候,宫里的奴才们将自己的嘴封得死紧,仿佛都变成了哑巴,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太医没日没夜的守候在泰安殿内,什么法子都用尽了,皇上吊着最后的一口气不落下,整个皇宫的人便要提心吊胆的过活,到底是身染重疾,还是被人落了剧毒,明眼人一看便知。
德顺这个年号还能沿用多久,全凭君慕白说了算。
可是怪就怪在,明明都已是大势所趋,为何不给一个痛快呢?
谁又能勘破他的心思?
清冷威肃的天子寝殿内,角落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儿。
宽绰的龙床上,层层华帐将里面奄奄一息的人笼住,君成显置身里层,在最近的地方打量君赫连。
自秋猎从凉都回来后,这是他头一回那么近的看到他的父亲。
华帐外,君飞澜与君慕白比肩站立,神情各自凝迫,默然不语。
他们两个是每天都来的,对父皇的情况了如指掌,心里随时都做着那样的准备。
君慕白的旁侧,落发为僧的君彧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合,佛手在前,只顾拨弄佛珠,吟诵经文。
来了两个时辰,唯独他最镇定。
华帐之外,太医跪成一片,如万司瑜那般重臣跪成一片,有小公主和小皇子的妃嫔带着年幼的孩儿跪成另一片。
压抑的氛围内,隐隐有谁在低声啜泣。
君赫连平卧在床,枯瘦得不成人性,因为毒素蔓延,全身的皮肤都是黑黄色的,眨眼看去,根本不像个人!
他意识早就溃不成形,在幻觉加倍的折磨下,戳瞎了自己的右眼,使得情况更恶,只是今天这半日,太医已告了三次危。
君慕白也实在没有办法,今日的局面再明显不过,父皇的那么多的儿子,能指望的却不多,他若不出来维护,天下必毁!
早些时候,万司瑜以玩笑口吻对他说了城中的那些流言,还道说既然是众望所归,不如顺从天意?
要他继位么?
如今,他还真对这帝位不得任何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