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眉头一挑,支起了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在骗我,当初我走的时候,你根本就不想我。”如果他那时真的想过她,又怎么会任由她在伦敦三年,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寻安的手指微微攥紧,直直凝着他,可是他的眼睛里为什么那么清澈?她找不到一点说谎的痕迹。
“寻安,我们都不要说以前了好不好?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寻安静静看着他,然后别开视线,“我去洗漱。”然后下了床,柏希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微敛了下眉。
寻安洗漱完走出来以后,柏希已经不在,从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看来他在里面洗澡。
其实寻安刚刚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决定和柏希重新开始,那么久应该完全相信柏希,他对她绝不会是假的,她感受得出来,他有多爱她,而她也爱柏希。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徒劳地去追究以前的事呢?
寻安的耳边传来阵手机铃声,是柏希的手机在响,她迈步走到床头柜前,正要拿起电话接听时,手机那头挂断了,然后嘀嗒一声,传来一则短讯,寻安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短讯:
柏希,刚刚打你手机打了几遍也没通,我有要紧事和你说,刚刚医院打来了电话,当年那个被纪小姐开车撞到的学生苏醒过来了!
寻安捏着手机,有些僵硬在原地,呆呆地一直看着那则短讯,这是一个叫胥辉的人发给柏希的,可是,短信上说的纪小姐,寻安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她自己,寻安的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柏希从浴室里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见寻安站在床边,出神地看着他的手机,他走了过去,“怎么了?”
寻安从迷思中转过脸来,视线凝着柏希,然后将手机递给了他,柏希接过后,看了下屏幕,擦头发的动作僵住了。
“柏希,我都知道了,你告诉我,当年我开车撞到的学生在哪儿?”其实寻安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开车撞到了人,可是她装作知道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柏希不要再隐瞒她。
柏希沉默了一阵子,看着寻安,然后道,“他在中环医院。”
柏希回答出以后,寻安神色一变,手心开始发凉,原来真的出了这样的事。
寻安立即迈步奔向外面,柏希拉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柏希清冷的眸色微敛了敛,“我和你一起去。”
坐在车上,在寻安的追问之下,柏希知道再也隐不下去,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告诉了寻安发生在五年前的那场车祸。
那时纪况喝醉了,酒店里的人拿出纪况的手机打电话给了寻安,让寻安接纪况回家,寻安开了纪况的车,在雨夜赶去的路上,车子不慎打滑,车头撞上了路边的巨大石块。
可在撞上的时候寻安因为惯性向前低头,车身左侧路过的学生骑着单车,却连着车被撞飞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但寻安并没看到被撞到的人,在她下车检查的过程中,因为天黑雨大,灌木丛覆盖住了学生和车辆,寻安检查了路况安全后,以为没有出事故,所以便驾车离开了车祸现场。
而这起交通肇事逃逸事故很快被警方介入调查,在现场警方搜寻到了寻安遗落的钱包,钱包里只夹了柏希的照片,然后警方迅速找到柏希办案。
当时随同柏希去警所的还有唐寅,聪明的柏希通过警方的询问中很快察觉出事情端倪,但却对寻安绝口不提,等出了警所后,告诉了唐寅,正恰逢唐寅从小长大的朋友胥辉因为公司倒闭,欠债累累到几乎要去跳楼,唐寅便给柏希说了这个顶罪入狱的建议。
柏希立即赶去医院看了病人,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学生,带着氧气罩,脑颅内部大出血,被撞得十分严重,医生说已经成了植物人。
柏希知道要是寻安是学法律的,要是她知道自己开车撞了人,一定会立即去自首,然后便是七年监狱,柏希都不敢去想,要是寻安去了监狱,会变成什么样,而自己,无法承受去看着最爱的人前途尽毁,并且受尽苦难。
所以柏希必须当下做决定,不然寻安很快就会被调查出来,到时肇事逃逸的罪名成立,寻安就被这场事故给毁了。
柏希打电话给了纪况,告诉了他这场交通事故,并告诉他尽快安排寻安出国念书,如果警方从车牌号找上他后,就说当时是一个名叫胥辉的朋友开的车。
然后柏希让唐寅打电话给了胥辉,他和胥辉做了一个交易,就是代替寻安入狱避债,然后在自己出道后会帮他还清所有债务。
寻安听完柏希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手心有些发抖,咬着唇,下巴微微颤动着,眼神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开口的声音战栗到发抖,“所以,当初你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要把我送去伦敦,远离这场交通事故的嫌疑,并且为了我出道做歌手,独自承担起庞大的债务,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我平安。”
寻安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她在一片泪眼朦胧汇总看着柏希,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冷情实则最是情深的男人,“原来我,就是那个能让你不顾一切的人。原来你心里唯一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我。
柏希,我真的好傻,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是被你抛下的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我抛下了你,让你独自承担起了那么多委屈,柏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寻安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被柏希一把揽进怀里,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没事儿,寻安,我们都没有对不起谁,我们只是因为太爱对方了,爱情里没有对错,只有真假,我知道,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十年里,没有一秒钟,你我是虚假的,我知道,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曾说过,永远不会放弃你。”
寻安紧紧抱着柏希,在他怀里坚定地点着头,哽咽着说,“柏希,过去分别的日子太辛苦,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离。
可是柏希,在这之前,我得去自首。”
柏希神色一变,“胥辉已经出狱了,你不用自首。”
“我是律师,打过很多次交通案,我知道自己应该接受什么惩罚,现在又怎么可以高枕无忧呢?柏希,如果我不去,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我又谈何去做一名秉公执法的律师?”
柏希早知道寻安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执起寻安的手,逼她看着自己,“寻安,你听我说,如果你要去自首,那么我也会以妨碍公务被判刑,好,如果你想坐牢,那我就陪你一起坐。”
寻安瞬间沉默了,她敛下眼睫,心慌意乱地使劲摇着头,“不可以,我绝对不要让你进去。”
柏希将她带入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你不要我进去受苦,我也不可能让你进去。寻安,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学生,他已经苏醒过来了,我们亏欠他的,让我们一起用一辈子来偿还。寻安,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寻安靠在柏希肩头,久久没再言语。
两人赶到医院以后,奔到病房外面,寻安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以后,寻安推开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单人病房里充斥着馥郁的药水味,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一个穿着病服的少年正支起身子,背靠在床头上,手里捧着本书看。
他放下书转脸过来,那张脸盘白净隽秀,黑亮的眼珠带了几分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两人,然后唇边带着礼貌的笑意,开口时的声音清朗,“你们是?”
寻安走上前坐在床沿,执起他的一只手,深深看着他,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孩子,对不起。”
少年的视线好奇地定格在了寻安身上,打量了许久后,眼光中突然掠过一道欣喜,“姐姐!”
寻安一怔,双眼凝着他。
他反握住了寻安的双手,朗笑着喊,“姐姐!我认出你了!你是我姐姐对不对?”
寻安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柏希,眼里带了些惶惑,柏希也表示不解。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东西落地的响声,寻安和柏希蓦地回转头去,看着出现病房门口的身影。
保温盒已从女人手中滑下,砸落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床上的少年忙下了床,快步走上前去,拉过僵站着的女人,“妈,没烫着吧?”然后弯腰捡起了保温盒,柏希也立即反应过来,拿过角落的拖把将地面清理干净。
女人的视线直直落在寻安身上,寻安对上了她的目光,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
少年走到了寻安身边,主动挽起寻安的胳膊,然后向还站在原地的女人招了招手,“妈,你看,姐姐来看我们了。”
女人站在原地,下巴微微颤动着,眼眶里的水光在不停地打着转,然后颤抖着声音喊,“安安。”
这声‘安安’让纪寻安浑身都僵住了,她讶异地微张了张嘴,皮肤上的毛细血管都在微微颤栗着,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人,她紧咬了咬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半晌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旁的少年拉着寻安说着,“姐姐,你知道吗?我变成植物人的这几年,虽然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但是我能听见身旁的人说话,妈妈她每天都给我读报纸,给我说故事,她最爱说的就是你的事,但她每次说起你的时候,都会哽咽落泪。
姐姐,妈妈这些年来过得不好,她一直都不开心,因为觉得亏欠你。
我是妈妈从孤儿院里领养来的小孩,这些年来,妈妈一直在照顾我,即使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这五年,她也都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我。
妈妈说,她很后悔当初离开你们,那时因为姐姐的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却不回家,妈妈受不了他对自己这样忽视,于是和他经常吵架,一气之下就骗他自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那时你才八岁,她拖着行李,想要带着你一起走的时候,被你的爸爸拦了下来,两个人因为在气头上,你爸爸扬言让妈妈自己走,不准带走你,要是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之后妈妈一直独自在外面工作,其实这些年来她很想回家,但又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你们,所以她就将对女儿的这份爱都寄托给了我。
今天一大早,我醒过来后,妈妈就给我看你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她跟在你身后偷偷拍的,她还说,如果再面对你,一定会对你说对不起。”
寻安听着少年的话,早已经泪湿了眼眶,在柏希的搀扶下,她走到了妈妈的面前,看着眼前同样泪眼氤氲的女人,然后伸开双臂,拥抱住这个年逾四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