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伦敦的金秋
东方曦微的阳光从海平线上升起,斑驳的光线照耀着寂静寥落的林道,坐落在道路两旁的商店相继开了门。
渐渐,街道的喧哗飘到一排排尖顶的砖红洋楼,穿过一扇扇乳黄的玻璃窗,传进正在床上酣睡的某人耳边,她翻了个身将脑袋钻进被子里,搁在床头的老式收音机因为她翻身的动作被无意间按下开关,于是收音机响了起来:
北京时间八点十分,感谢您收听我们的海外直播节目,我是主播ay。
北京的秋天如约而至,在连续了11天的雾霭天气后,终于看到了一点晴蓝的天。此时的地铁口内正拥堵着上班人潮的最高峰,而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匆匆奔走的人们,会开始一段怎样的故事呢?接下来,一首来自温柏希的《拾光》,让我们从音乐中进入崭新的一天
一条胳膊蓦地从被窝里伸出来,在音乐响起的刹那‘啪’得关上收音机。
纪寻安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浅麦的肤色在窗外照射进来的明亮光线下,显得几分苍白。
寻安的神智还处在刚刚苏醒时的短暂空白中,黑亮的眼珠却直直地盯着枕头边躺着的收音机上,又突然伸手触上去,指尖轻轻摩挲着开关,动作显得几分小心翼翼,却又始终没有按下去。
大脑中的意识渐渐跟着身体苏醒后,她又像是触电般得急急缩回手,一声“shit!”脱口而出,浮现着黑眼圈的眼里掠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纪寻安翻身起床,将搭在床头上的裸粉外衫披上,双臂抱着收音机迈步离开房间。
‘咚咚咚’敲门三声后没有回应,纪寻安扭转了门把,门开的那一刹那,房内立即传来了一声尖叫,寻安的视线投进去后,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那张洁白的单人床上,裸着身子的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单,散落在床头和地上的衣服被飞速捡起,统统塞进被单里,他们正竭力地掩饰着现场证据,可就在寻安眼里不免太过掩耳盗铃。
纪寻安的眼里掠过道冷峭的光,在原地伫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去。
刚刚就在这个双人宿舍里,寻安交往了一年的男友dt和她最好的室友尤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她上演了一出生动并且狗血的动作戏。
尤佳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被子,脑袋快要埋到颈窝里,漂染了杏红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被单上。
纪寻安将收音机搁在床头后,转脸看向尤佳,从她冷凝的声线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来还你收音机。”寻安顿了一下,微咬了咬内唇,然后继续道,“还有,我过两天就回国了。”
“寻安!”尤佳闻言才猛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怔忡,愣愣看着寻安,下巴微微颤动了起来,“寻安,对不起,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dt来往了。”
纪寻安沉默了一下,眼里带了冷淡的疏离,“我回去不是因为你们,法硕学位证已经拿到手,我现在没有继续留在伦敦的理由。”
尤佳垂下了眼皮,不敢再看向寻安,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胸口发出来的,豆大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寻安,那你还会回来吗?”
“就算我回来,也会搬出去。”出了这种事,寻安不可能再和尤佳住在一个屋檐下。
“寻安,对不起,我”尤佳没能再继续说下去,低垂下头,双手埋进了发间,脸庞背着光,却能从她不停抖动的肩膀中看出她的纠结和痛苦。
纪寻安沉默看着尤佳,她们俩都是来自中国的女生,两个人在异国他乡也一直是惺惺相惜,过了半晌,寻安在心里默叹声气,终于再次开口,“是我看走眼,我不应该和他开始的。”话音落下后寻安便转身走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dt一眼。
“whatdidshesay?”(她说了什么?)听不懂中文的dt在看见寻安转身离去后,一脸焦急地询问起尤佳。
“sheisgogbacktocha”(她说她要回国。)尤佳微抬起头来,望着寻安迈出门口时清瘦的背影,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朋友。
dt一听,立即掀开被子,攥紧衣服急急套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
“ann!”在门外的客厅里,dt奔上去一把抓住了寻安的手臂,“ann,listentopleaseidon’tloveherweweredrunkstnightwearecarelesspleasedon’tgo”(寻安,你听我说,我不爱尤佳,昨晚我们都喝醉了,我和她都是无心的,你不要走。)
寻安抽出了手,看着dt的眼神里已是一片疏离的冷漠,“wehavebrokendowndon’tsayyouarenotseriothat’sunfairtoanyoneicannotsayngratution,butcherishher”(我们结束了,不要说什么无心,这样对谁都不公平。我说不出什么祝福的话,但好好珍惜她吧。)
dt看见寻安神色间流露出的决然时,意识到自己要失去这个女人了,整个人完全乱了套,一把将寻安拉进怀里,埋头攫取她的吻。
纪寻安睁着眼睛,眼里看不清半点情绪,任由dt有些疯狂地掠夺她的呼吸,她只是冷凝着他,没给过一分回应。
dt迎上寻安那双无波的眼睛后,终于有些挫败地松开了她,手指埋进头发里狠狠抓了抓,眼神带了些许慌乱无措,他低声道,“i’rryi’wrongpleasefivethistiiproiseion’thappenagailoveyouann,don’tleaveiloveyoouch”(对不起,我错了,寻安,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爱你,请你不要走,寻安,我是真的很爱你。)
寻安对上dt渐渐泛红的眼眶,当这个年轻帅气的英国男人在她面前,不断地请求她不要离开时,寻安的十指微微蜷曲在一起,轻轻颤抖起来,她眼里的情绪暗暗波动着,然后拨开了dt抓住自己的手,“doyouknowifyoureallyloveapern,youwillnevergiveyourselftheopportunitytosayrrywhat’sore,whenyoayiloveyouori’rry,it’sjtliketalkgabouttheweatherican’treallyfellthe”(你知道吗?要是真的爱一个人,就永远不会给自己说对不起的机会。更何况,你们英国佬的我爱你和对不起就和谈天气一样随意,我实在感受不出它们的意义。)
纪寻安转身迈出去的刹那,身后的dt突然失声笑了笑,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ann,youneverreallyliked,youcanbeprettyfortablewiththewholesituationandleave,right?”(寻安,其实你从没有真的喜欢过我,所以你才可以这样坦然地离开,对吗?)
寻安握着门把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并没有回头,只是一个苍白轻柔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她的声音回旋在空荡的房间里,“ycalisbecaearetionship,iwillneverbetray”(我的坦然是因为,在一段感情里,我永远不会背叛。)
寻安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空飘着雾和雨,寻安出来时没有带伞,便任雨落在身上,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味道,寻安的双手揣进衣袋里,将连衣帽扣在头上。
出了校园后,沿着长方条石铺成的街道一路继续走,路两旁高大的醋栗树拔地而起,因为飘着雨,身边走过的人都握着一把精巧的伞。
寻安走到了公园的喷水池边坐下来,在伦敦的街头四处是建成的百年大桥和古老的教堂,大都保持着中世纪的风格,她默默凝睇着周围的街道、行人、钟摆,神情有些木讷,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突然就有了泪光。
过了许久,寻安伸手抹了抹脸,起身迈开步子,停歇在水池边的一群鸽子立即争相飞起,在天空盘旋一圈后又在寻安离开的身影后飞回到了地上。
纪寻安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宿舍内早已没有一个人影,寻安迈步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打开了台灯坐下,寻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羊皮笔记簿,自从来了伦敦读书后,寻安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她从桌上摆放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来,轻轻翻开笔记簿,上面用中文记录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她微埋下头,在日记本上继续写下什么。
墙上的钟摆在十点整时‘叮当叮当’敲响了两次,寻安放下了笔,纤瘦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笔记簿的封面,然后起身离开。
夜色已经稀疏,半窗的月光,如同冷却了的沉屑,飘浮在绵密的空气中。一盏乳白色玻璃罩的台灯下,一本姜黄的羊皮笔记簿,被窗外的风轻轻吹翻了纸张:
2009年3月23号天气:小雨
被送来伦敦修学已有半月,作为吃惯了大米饭的南方人,现在的我每天都在折磨着自己的肠胃来适应酸甜的沙拉酱和煎吐司。
今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在伦敦大半个月以来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叫我好好开始新生活,毕业前暂时不要回去。
我没好气地回道:没收了我的护照,窃取了我的手机,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就算你身为我爸,也已经构成了刑事犯罪。
2010年2月13号天气:小雪
今天除夕,我和室友尤佳一起在宿舍里跨年,尤佳对我说她想回国和家人一起过年,她问我想不想家?我摇了摇头,说不想,那边又没人想我。
尤佳挑着眉头说:你怎么像一个糟老头似的,说话忒没劲。我听后置之一笑,回道:
尤佳,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或许会更喜欢现在的我。
2011年1月24号天气:雨
伦敦没有分明的四季,总低温多雨,我每天上课、吃饭、睡觉,生活的圈子围绕这三点一线,不过平淡的生活里也总能摩擦出一些意料之外的火花。
譬如昨夜睡到半晚,我又接到了那个骚扰电话,电话里的陌生男同学依旧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自己一个人有多空虚无聊。我终于答应去见他,并让他把地址给我。
然后今天他如愿与我相见,是在调查庭上,当然,我是以起诉人的身份。
2011年5月17号天气:晴
和法学院同届的dt认识有大半年了,他阳光、温暖,常爱逗我笑,我知道他喜欢我很久了。
一次聚会上我喝多了,和dt聊起了我在中国的事,这是我来伦敦以后第一次对别人讲述我的故事,然后dt认真地告诉我,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这样难过,他遗憾没有早一步遇见我。
2011年9月4号天气:阴
学校新生报道的那天,dt突然捧着十九朵白玫瑰,在法学院外的广场上向我告白。在周围的一片欢呼声中,我终于伸出手,接过了花,也接受了他。
我们在一起后,dt对我很好,他也总爱对我说一句话:ann,youaregeoiwillwaysloveyou(寻安,你让我如此着迷,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我告诉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说永远爱我,但后来无疾而终。所以不要对爱说永远,永远太浪漫,而我们活在现实。
2012年9月17号天气:小雨
伦敦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离传言中的世界末日越来越近了,在我准备回国之前,我失去了在伦敦最好的朋友尤佳,也和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分了手。
老实说,他们两人的合伙背叛让我独自在角落默默得伤心掉泪。
可是有一句老话叫做今天流的泪都是昨天脑子进的水。所以,以后不会再为不值得的男人脑子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