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静止的画轴,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沉闷的空气中随时会刺出尖锐的利箭
画轴缓缓展开来。
首先是,苍浮宫紧闭的宫门外,千层云梯下的天空红的在滴血一样。
很快,天空中密布起暗红色的云朵,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红大雨。
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急匆匆的奔跑而来,他焦急地捶打着宫门,嘴巴一张一合,大声呼喊着什么。
可是直到第五卷宫门也未曾打开。
暴风雨来了,果然是血红色的雨。男人狼狈的坐在地上,雨水将他的白衣和黑发都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画轴是无声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周其玉却知道那个男人在哭什么,在喊什么。
喉咙紧紧地,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出不来气了,窒息着。周其玉剧烈的挣扎着,挣扎着睁开眼睛,想从无声的梦境中醒过来。
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皮上像沉着千年的尘埃一样,但他好歹睁开了。他以为他从前世的噩梦里醒过来了。对啊,画轴中的男人是前世的容天凤,得不到景烨的爱,还被赶出了白山,在景烨与姣兮大婚的那天晚上。
但今世不一样了。景烨会永远陪着他,疼爱他。
周其玉这样想着然后睁开了眼睛,忽略了脖子上窒息的难受。
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房间,绣着黑龙的蚊帐,刻着古老壁画的天花板,摆着龙角的壁橱,以及,外面的雷电交加。
周其玉眨了眨眼睛,他发现自己还是一只红毛,不过体型好像更胖了。蹲在床上动了动腿,听见动静抬起头,他看见了突然之间年轻了不少的景烨,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两个人一起看向房间里的他,周其玉忽然感觉很心慌,他瑟缩着往床里面躲了躲。
“那个地方了无人烟,会把活人都逼成死人的。”景烨忽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盯着蹲在床上不断后退的他一步步逼近,闪电在他身后。
周其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害怕景烨,害怕的后退,可心底却疼痛的不行。他不想看见景烨如此难过的脸。
求救般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女人,她美丽的眼睛也氤氲着泪水,可是她站着不动,揪着水晶蓝的宫装长袖,头上戴着的珠钗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
“你一定不喜欢那里的,对吗?我知道。”景烨面无表情的靠过来,一手按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口鼻。周其玉忍不住剧烈的挣扎开来。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即便放你走,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把你的皮剥下来挂在城墙上,会把你的肉烤焦,分给野狗,你想那样吗?”景烨轻声问他。低下头看着他,眼神温柔的能出水,周其玉忽然软弱了力气。在景烨的手中,他好像永远也无法反抗。无论什么时候,即便是现在要死在他手上,尽管他根本就弄不清楚缘由,也搞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知道景烨要杀他,一边流泪,一边下手杀他。
景烨,别哭,别难过。周其玉虚弱的望着他,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发出声音说话。
景烨微笑,“我就知道你不想。别怕,这个时候痛苦一点,投胎的时候你才会记忆深刻。记住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离我远远的。永远别回来,如果你回来,会死的更惨,更痛苦……”
周其玉死于爱人之手,他的灵魂脱离那俱红毛胖狐狸的身体,飘在半空中。他看着景烨抚摸着红毛早已僵硬的身体,将那些毛发都捋顺捋直,然后将尸体埋进早就挖好的土坑里。他看着景烨点燃窗帘,一把火烧了整个房间。一群天兵天将模样的人冲进来,将景烨带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景烨非要杀他不可?为什么景烨会被那些人抓走?那个一直哭泣着的美丽女人又是谁?为什么她不去救景烨?
“呜啊啊……阿烨……阿烨……”他听见女人凄厉的哭喊着。
眼前的景物慢慢黑下去,周其玉最后的意识里只听见女人痛苦的哭声。接着他的灵魂像是在天地间奔波了好久好久,才重新回归肉身。
重新在熟悉的怀抱里醒过来时,他才知道自己刚才都是在做梦而已。
“以后要乖乖听张师傅的话哦……嘘,别哭。”夜色里,景烨将它藏在衣袖里带出来。狐狸的紧闭着的眼睛哭泣,爪子扣在主人的脖子上不想松开。
“有空我会去看你的。”景烨最后再狐狸的额头上吻了吻,才将昏睡的宠物放进早就备好的牛车里。
平贞和鹊秋立在后面看着,鹊秋在抹眼泪。
其实周其玉并不是全部在做梦。今天在大殿上,当着所有琉璃臣民的面,当着神女的面,当着齐瑞的面,景烨是亲手将狐狸扼死了的。狐狸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感受,因为它正在做着稀里糊涂的梦呢。
“走吧。”景烨对着跪在地上的张胖子说道,说完便侧过脸,极不忍心的模样。
张胖子抬头看了看这样的黑琉陛下,心头一热,道:“陛下放心,小人……”
他想说点豪言壮语好让陛下宽心,可是又想到如果真有人要杀周先生,他张胖子即便是豁出性命了只怕也保不住,于是只好说:
“小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周,不会让他饿着冷着……”张胖子还想说什么,平贞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下去了。
“去吧。”景烨再次说道,声音里带了些落寞。
张胖子站起身,拿过鹊秋递过来的包袱。
鹊秋嘱咐说:“这里面有干粮,水,和衣服,还有灵石。你注意藏着点,路上别露财让人盯上。这瓶凝神汁你收好,每四个时辰给他喝一次……”
“姑娘放心吧。”张胖子将东西收好,转身牵起绳,老黄牛甩了甩尾巴,慢慢的往前走了。
鹊秋急走了两步,掀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那胖狐狸趴在柔软的被褥间,些微睁开眼睛,仿佛也知道即将离开主人,眼神十分可怜。但它浑身无力,只是爪子揪着被褥,小声的嗷嗷叫着。
“先生,保重。”鹊秋哽咽着说道。然后牛车往前缓缓的行驶,她蹲在地上哭泣。
她往回看了一眼,陛下已经背过身去,往回走了。平贞跟在后面。
鹊秋留在原地,一直看着牛车在黑夜里走下了白山,走过了天桥,平安过了紫冥河,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她回去的时候,白山上下正在张灯结彩,平日里苍白的苍浮宫挂上了红绸子和红灯笼。浣媃领着人在布置喜堂,一副翻身做主人的气势。看见鹊秋,倒也不敢让鹊秋过去帮忙,只更加颐指气使的指挥阿黄和翠翠几个。
“哼。”鹊秋冷哼一声,转身回了仙霞宫。刚到门口,就见平贞领着珍珠珍宝两个,端着凤冠霞帔走下来。
珍宝想喊她来着,看了看平贞,平贞说:“不想来就别来,回去歇着吧。”
鹊秋木着脸,却还是跟了过去,几人往神女阁走去。
平贞说:“既然要去,大喜的日子你苦着脸做什么?”
鹊秋用仙法将身上的衣服和头饰都焕然一新了,脸上也补了妆,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喜色了,但眉宇间依然皱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也别恨陛下,更别恨神女……这都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儿。”平贞说。
鹊秋叹了口气,平缓了神色。“姐姐放心,我知道陛下心里比我们更难受,他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当晚,黑琉龙神景烨和琉璃摄政神女姣兮完成大婚的消息,传上了天宫。
坐在御案前的男人看着奏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立在一旁的年轻侍卫。
“听说,阿烨杀了自己的宠物狐狸?”
“是。”干净利索的回答。
男人忽然笑了,他这一笑,却是让年轻侍卫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真的只是宠物而已吗?”
年轻的侍卫在心中措辞了一下,谨慎的开口:“回禀帝尊,那宠物是黑琉之前的先生所变。黑琉一直十分宠爱他,所以……”
“我不是说这个。”帝尊却笑着摇头,仿佛侍卫给他的爆料一点也没有兴趣。
“那……”
“呵。不知小元可曾记得,八王之乱那会儿?”
“……是。”他不明白男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他见男人问他,只好措辞道:“八王全部斩首于南天门,是微臣亲自督办的。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忽然收敛了笑容,道:“八王被斩,然则,他们的子嗣呢?”
“子嗣自然是被圈禁……”侍卫忽然噤了声,皱了皱眉,“您指的是,九尾狐族一直失踪的红玉殿下?那之后,他不是去了妖界么?”
去了妖界,受妖王的庇佑,彼时新天初建,天庭不能为了一个逃犯跟妖界开战,所以在那之后不了了之,然则,帝尊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敌人的。
当年妖界的十长老内乱,妖王被杀于密室,红狐一族全部被斩杀,这之中,究竟有多少不能言说的大人物参与,恐怕也只有如今的妖王镜千湖自己知晓。
“帝尊还在怀疑什么吗?”年轻的侍卫说道:“当年红狐一族被斩杀,沉尸妖河,不可能还有生还的灵魂……而红玉殿下,也死于魔界大将擎天的利箭……”
“你亲眼看见他死了吗?”男人忽然厉声道。
侍卫没有说话。
“红狐一族被沉尸妖河,小元你是前去看了的,定然没有错。你也看见了妖红玉的尸体,确定了他的死亡,可是灵魂却归于何处?”
的确,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他那是正在妖河查验亡灵,并没有料到妖红玉会那么快就死掉。等看见妖王镜千湖失魂落魄的模样时,才知道妖红玉已经死了。飞去魔界战场查验,只是看见妖红玉的尸体被插了无数只箭,屹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想到……帝尊却质问妖红玉的灵魂归处。
这么多年以来,他当然也有多方打探,然则当日妖红玉的灵魂究竟是被谁收走了?那个人必然是在战场上的,而且法力超高,才能将妖红玉的灵魂藏匿的那般深。他巡便六界,三千年来竟然毫无音信。
“……所以帝尊是在怀疑,黑琉的那位先生,乃当年的红玉殿下转世?”
男人挑了桃眉,道:“眼下红玉又被黑琉藏起来了吧。”
“微臣会尽快查明。”
男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怎么要朕指哪儿你才知道打哪儿呢?哎,算了。除了红玉之外,你还要注意当年那个替红玉转魂的人,那人法力高强,深藏六界,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是。”能在那种情况下为红玉转魂……那个时候的镜千湖还是泥菩萨过河,自己还被人当成傀儡呢,断然没有那个本事为红玉转魂,瞒天过海。所以排出了镜千湖,那么剩下的……果然还是魔界的人最有嫌疑吗?
“至于阿烨……”男人顿了顿,“看在他娘的面子上,就不计较以前的事了。”
“帝尊圣明。”
男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挥手道:“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_⊙)默默等待被审,我知道我文里有许多擦边球,可是我已经无从改起了。如果审到哪一天全文到处都是严打了,我就……我也无能为力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