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你们的饭菜齐了。”赵虎站在门口，手扶着一个手推车，站姿严谨，和他把饭菜送来的时候一样。脸上的口罩也没有摘掉，身上衣服依然一尘不染。
桌上摆着七道菜，三盘水饺，全都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荤素搭配，食材新鲜，很是诱人。然而看着这些菜，大家却都不急着吃，他们都等着猎人揭晓他的身份。
“不急。我们吃饭不能不付钱啊。”猎人说。
“已经记在账上了，离开时结算就行。”赵虎回道。
“那可否先进来坐回再走？”
“不好吧。还有很多客人需要服务。”
“你家就你一个服务员？我不信。”
“我爸说不能随便进客人房间，客人会嫌弃。”
“你爸说没说顾客就是上帝？上帝现在请你进来坐一会儿，好不好？”猎人的话语咄咄逼人，但却惹得纪晓明偷笑。
赵虎撇撇嘴，没话说了，只得把小车放在门口，进到北屋里来。
“关上门。”猎人说道。但在别人耳中听来，则像是命令。赵虎在犹豫，没有动作，猎人又用同样口气重复了一遍：“关上。”
赵虎这才随手把门带上。“坐。”猎人指着屋里的木椅。赵虎笑笑，说：“它可撑不住我。”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了。“随你吧。”猎人说着，一屁股坐下，开始自述：
“听着，我知道你也许还会记恨我，记恨我向你开枪，记恨我久久不来找你。但你绝不会忘了我是谁，对吧？我知道你自从九年前的事故之后就没有露过脸，你在这里工作应该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但是，你那些记忆还没有消失，你是雪鼠，我曾经的恋人——尽管当时我们相识了不到三天，起码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的，是不是？雪鼠，我需要你的帮助，关系到我是否还能活下去，关系到追随我的人能否活下去。”
赵虎面无表情，又无辜地扫视了其他人一眼。“对不起，我叫赵虎，您认错了。”
“不要再演了好吗？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很会演。”
“不，你真的认错了。”
“那你可以摘下口罩验身吗？我记得当时你的嘴烂了，嘴唇裂成了四瓣，左下那一瓣没有了，牙齿牙龈都露在外面。带口罩确实是个好办法，不然会令客人不愉快的。”
“我的嘴……是传染病。摘下来不行的。”赵虎依然拒绝承认。
“没问题，摘吧。这屋里的都是死过几回的，不怕这个。”
赵虎无语。她低下头，仿佛一个说谎圆不住的小孩子。猎人盯着她，盯了好久两人都没说话。猎人估摸差不多两分钟够长了，开口问她：“子弹取出来了吗？”
“没有。估计长死了吧。”
此言一出，除了猎人和纪晓明，另外四个都是一片哗然。这就是说，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雪鼠。
“我需要你的帮助，雪鼠。”
“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我叫赵虎。以前的名字配这副模样实在够恶心。”
“好吧，赵虎。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我拒绝呢？”“我不希望那样。”
“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那种关系了，你心里应该有数。”赵虎说道。
“那就当是帮朋友一把吧。”猎人咽了口口水，说。以前他对雪鼠说话就是用这种强势且不容置疑的语气，雪鼠总会愉快接受，这一点和纪晓明是一模一样。他开始时依然以为雪鼠会吃那一套，现在则不得不放下这种架子。
赵虎想了想，又说：“我如果一天不在这里，这家店就会瘫痪。我愿意报答这家的老板，帮他经营这家店。如果要我离开这里跟你走，就要做好被我拒绝的心理准备。”
猎人微微点头，心里暗忖：赵虎的话告诉他，她不会跟猎人走；但是同样也是暗示他，只要不让她离开饭店，她还是愿意帮忙的。猎人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关于人员的分工安排。
猎人许久不说话，众人也在等他的反应。还是赵虎打破了尴尬：“各位还是先吃饭吧，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没有什么好菜，不过都是新鲜干净的。吃过后的盘子可以等晚饭时一起收拾，需要找我时喊我就行。”说完，又如同一个恭敬的侍者一样，退出了房间。
郑润之回到家，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与妻子拥吻一番。妻子并没有多么好看，也没有凹凸有致，但却是个能持家的好女人。郑润之很知足，他为这个妻子而感到骄傲。网上说每天与妻子拥吻能增进夫妻感情，看来确实如此。
“路上都顺利吧？”“嗯，一切都好。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不然老挂在心头怪难受。”
“这就要再走啊？”“啊，去找韩魁叔，不多会儿就回来了。”
“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做点好菜接风，补补身体，晚上……”妻子的声音渐小了。
“好好好，都是老夫老妻了，害羞个什么？晚上会好好疼爱你的，哈哈。”
“嗯。”妻子很开心，娇羞地应道。
郑润之去喝了一杯水，拿了钥匙准备离开。“趁着天还早，我得早去了。下午记得去接孩子，我先走了。”
“中午饭吃了吗？”“车上吃过了！”
妻子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还未来到的晚上的。妻子也换上出门的衣服，准备去采购一些食材了。
郑润之来到韩魁的楼下，他已经提前给韩魁打过电话约他。郑润之在楼下又一次拨通了韩魁的号码，电话没接，韩魁却从三楼家里的窗户中探出头来。郑润之挂断了电话，对韩魁笑着挥舞着手臂。韩魁也找到了他，笑着喊道：“我这就下去！”
韩魁下楼来，也是免不了与郑润之的一番寒暄，不外乎旅途情况，老家变化，又问了韩猛的身体状况，这里不再赘述。
电话里郑润之就向韩魁交待了对林晓明的疑问，他希望能借用韩魁的关系去看看当年的案件卷宗之类。韩魁听郑润之一说，不免觉得有些好奇，本来就是个老顽童性格，加上自己也没有见过林晓明真面目——做法医只是与尸体的来往比较多——于是便欣然同意。
两人坐公交车来到公安局，找到了韩魁当年带的一个小学徒。他在韩魁离开后直接坐上了首席法医的位子。这个学徒一看师傅来找他帮忙，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帮他联系了局长，又打通了各路的关系，直接把他们两个送进了档案室。
郑润之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得让韩魁在前面带路。绕过了几排架子，两人直接来到了电脑前。这台电脑连接全省警方内部网，可以查看本省的全部案件——当然，如果是一些高度机密的案件自然是不能显示的。
韩魁操作了一会儿，找到了蒋峰市那起案件。两人表面上都是淡定自若的样子，但心里都是在默念一句话：“不是吧？不可能是他吧？”
韩魁操作鼠标，点开卷宗，点击了凶手栏里的“林晓明”这个名字，然后映入眼帘的照片正是……
“叔，叔！你怎么了？”郑润之扶着韩魁的肩膀，他正抓着心口，痛苦地倒下去。
“兜里……药……药……”
郑润之赶紧按照韩魁指示，翻找他的左右口袋，找出一瓶“强效救心丸”。他哆嗦着，尽自己最快速度拔出瓶塞，倒在手心。两手抖得实在厉害，药丸撒了一地，手心里还有七八粒，赶紧给痛苦的韩魁灌了下去。他不仅是被韩魁突然犯病给吓得哆嗦，同时也是被屏幕上那张照片给吓的——那照片中的人正是自己的学生，那个自己心中的好学生林晓明！
韩魁平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了，看起来药物已经起效了。又休息了几分钟，韩魁感觉渐渐好些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人是郑润之的杀父仇敌，在一些小说里郑润之定是不要他的性命不罢休的。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态，需不需要安慰他呢？
郑润之看韩魁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主动开口。他心跳很快，他不知道是因为真相太刺况了吗，当时不是都想好了，他没死但他一定不会害我，他没死我也不会报复因为没有意义，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深呼吸——冷静。
好的，就是这样，冷静下来。现在有些事不得不去考虑，不是关于我的事——韩朔佑当年是给林晓明定罪的人，但他后来进入了这个班级与林晓明做同学，难道会是巧合？他给林晓明判下了死刑，但是他知不知道林还活着的事实呢？如果知道，那多半是故意挑选了我的班级，冲林晓明来的；如果不是，那一定另有目的，又是啥目的呢？
哎呀，对了，据说当时韩朔佑中弹而死的时候林晓明就在身旁，搞不好就是他开的枪呢？林晓明本身就是个杀人犯，杀个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再加上韩朔佑是他的仇人，那肯定是他动手杀死了韩没有错了。
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林没有死，他是怎么从死刑之中逃脱的？他为何还要来到我的班上？啊，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郑润之一路想着，下了公交车。看看时间，还不到下午4点。于是他又去了红樱小区——他记得林晓明当时是住在这里的，也许在这里能获得一些信息。
傍晚时，赵虎又来送了一次饭。大家都很知趣，都回避了关于她的原来的身份的话题。大家都邀请她坐下来一起用餐，赵虎告诉大家自己不需要吃饭，没有过多停留。晚上又叫赵虎来，一起聊了一会儿。原本赵虎不想加入其中，但是猎人、秦洛还有那两个姑娘都一再坚持，便也松懈了。
“介意聊聊关于你的事情吗？我是说你变成这样子以后。实话说有关你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猎人说。几人正围坐在四合院中的一张石桌边上。
“你想知道什么？”
“我记得当时，你是因为开枪击碎了病毒试管，伤口处被感染之后变成了这样。”
“是的。”“当时你的身体在不断膨胀，肌肉在高速生长。我知道你要完了，于是向你开了枪，正中了眉心。一枪毙命。”
猎人的复述就像是讲的传奇故事一样，大家都很安静，包括赵虎在内。“当时，因为周围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就把你尸体扔在那里了，想着清理完这几个区域就回来找你。结果就这么一会功夫，回来时你就不见了。林静姐的实验室全部清理完，我把所有的尸体翻了一遍，结果……我很好奇，我明明杀死你了，你是怎么复活的？你跑哪去了？”
赵虎安稳不动，双眼看着面前桌面。回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当时……我醒来，发现周围有枪声但没有人，像做了个梦。浑身发热，就像烧起来一样。我看到我变得很大，大手大脚，手指粗得无法开枪。我只记得当时是和你一起行动的，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选择了逃跑。”
猎人点头，默然说道：“的确，这在那时确实是最佳选择。但你为什么还会有自我的意识呢？”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在问赵虎还是林静。林静和赵虎对视一眼，似乎怎么都说不清。
林静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麻烦你务必要同我去做个检验。就是关于你的身体各项指标的检测，不会太麻烦。”
“唔，好啊，如果是drwhy的话我自然是放心的。”赵虎对二委主任还是很熟悉的，当时她去找猎人的时候还见过几次。
“我也有些问题需要解答，”赵虎接着说道，“我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休息，按理说我的身体一定早就垮了，但这九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在消耗什么能量？只可惜我对这些知识一点都不了解，还希望drwhy能给我看一下。”
“嗯，我记住了，这不成问题。”
赵虎又询问了关于猎人的计划的相关，以及这支队伍目前的组成。“你原来是男人啊？难以置信，多么漂亮的人啊。”赵虎调侃小洛。不等小洛发话，赵虎又转向猎人，调笑道：“几年不见口味变得这么奇怪了！”
众人哈哈大笑，小洛不自觉地脸红了。猎人自己也笑了，“是吧，这种‘生物’实在是会讨人喜欢。”
夜魔不喜欢这种半男不女的东西，但看在对猎人很重要的份上也没说什么；鬼斧虽然和小洛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他给鬼斧的印象很好，也跟着“嘿嘿”地笑了两声。
“好吧，玩笑开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赵虎起身说着，“我不休息，所以晚上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大家也都站起来，想送送赵虎。“不用了，还和我这么客气，都回去休息吧。”
当晚，猎人和纪晓明睡在了西屋，夜魔同林静睡在了东屋，剩下鬼斧和小洛将就着睡在北屋——这一间够大，里面有两张床。虽然是在旅馆，但却是这些日子里最安定的一晚了。
“他们看来都休息了。”在同一家农家乐里，一间比猎人他们的房子海拔略高一些的小屋里，一个人正趴在窗边的望远镜上，对身后另一个人说道。后方的这个人，正是跟踪了猎人好多天的那人。
“他们刚刚好像说了关于万花城佣兵所的事情是吧？”
“嗯，猎人有说过要破坏这个组织和杀掉零的话。”
“好啊，果然没让我看错。他已经在逐渐和我的计划靠拢了。必要时就得出手保他，他是很重要的牌。”
“是的，头儿。”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