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空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厢房，他虽然战胜了可以轻易灭杀整个枯木寺的妖刀，却被枯木寺的众多僧人击败了。击败他的不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他的心。陈长空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去之前师父曾经阻拦过他，然而他当时正在气头上怎么会听？现在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就更不可能主动去献丑。
庄玄安其实见他一副消沉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如她所料到的那样，没讨到好处。某种程度上她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古人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陈长空毕竟太年轻了，虽然在猫城经受过一点历练，但更多程度上却因祸得福，实力突飞猛进。即使以她的阅历，像陈长空这样不足一个月时间，从懵懂无知的新人跳跃到实力堪比B级夜游人的污染者。这样坐火箭般的速度并不多见。即便有也会在长辈的敦促下稳固修行，而不像陈长空这样开始危险的西行之旅。
任何人如果拥有了超出自身掌控能力的力量都会膨胀、失控。就如同山脚下陈长空对那一对老头老太的问话，虽然他本身并没有恶意，但是他与人沟通的方式已经出了问题，他却并不自知。
西行路上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如果他一直这样，必然会吃大亏。
如今受到一个凡人和尚的打击，对于他来说既能好好挫挫他的傲气，也能让他见识一下人心险恶。西行即是修行，而修行最终的磨炼不过人心。
庄玄安收拾了行李，交给陈长空存放。如今她只是个凡人，既然是人就离不开衣食住行，日常所需之物都用一个木箱装好交给陈长空，只等用的时候才取来。陈长空倒也不用时时挑着，毕竟有灵台可以存放物品。至于他自己除了一身衣裳，倒是没有其他需要。污染力达到9级的高度，保持自身清洁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两人东西都收拾好正准备离开时，子明和尚也正好来到厢房门口。
陈长空冷笑道：“怎么，智禅老秃驴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子明和尚微微一笑，显然之前在斋堂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心中更有底气，“非也。小僧得方丈吩咐，是来询问两位施主是否准备再留宿一晚，斋堂好安排伙食。”
陈长空哪里会信他的鬼话，智禅恐怕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不过他也不至于把气撒在子明和尚这，只是没好气地道了句：“省省吧。我们马上走。”陈长空确实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在他看来这枯木寺的和尚各个六根不净，就没一个真和尚。
倒是庄玄安，始终心平气和，许多事情都看在眼却从不说破。如今终于要离开了，却对子明和尚说：“子明和尚，代我跟智禅法师转达一句话，回头是岸。”
子明和尚一听，心中嗤笑，暗道：这女的是不是脑子坏了，方丈好好的需要回什么头？明面上仍旧答应道：“小僧一定转告。”
陈长空和师父就着清晨的朝露下山，在他们身后，枯木寺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
“刚进来时，我见这寺庙一副陈旧古韵，以为真有道德高僧。终究还是一帮假和尚。就算念了一辈子的佛，仍旧脱不了普通人的凡俗恶念。”
庄玄安难得见到陈长空如此愤慨，知道他对早上的事情仍旧介怀，也微微一笑道：“谁告诉你和尚就不能是普通人？”
陈长空：“当和尚不都得守戒律吗？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又说不贪、不嗔、不痴。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杜绝所有欲望？”
“不错。所以修行如果是为了将所有欲望、情感都抛弃，必然是竹篮打水。”
“那佛与其他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一种处世态度的不同。佛不执著，人会执着。”
“那执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并无好坏。”
陈长空不解，“佛如果不好，师父你为什么会学佛？还要西行去见如来？”
庄玄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智禅穿的那身袈裟怎么样？”
虽然对智禅的为人十分不屑，但是陈长空也不得不承认，那身袈裟穿在智禅身上让他更显宝相庄严，更能骗人。想来为了这身行头，花了不小代价。
“很好。”
“如果让你穿上怎么样？”
“不好。”
“为什么？”
“不合适。”
庄玄安不再说话。陈长空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唯有合适自己的，才是好的。修行也是如此。
回头再说枯木寺，子明和尚将庄、陈师徒送走后，又回了趟方丈室禀告任务已经完成。显然他假意询问是否准备伙食，只是为了确定二人离开的时间罢了。如果二人真的准备继续留下来，也许智禅法师就会另想招数赶走二人了。
他事情办的妥帖，自然又得到智禅的夸奖，高高兴兴地回自己那去了。至于庄玄安让他转达的话，自是不可能提的。让他对方丈说，回头是岸，那不是自找霉头吗？
而他不知道的是，禅房里的智禅法师，如今却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自昨晚智禅法师的木鱼的木槌断了之后，他就陷入了麻烦。前文提到过，智禅法师因为《寄物断想法》，而达到对境心不起的境界。但是他的心境其实并不稳定，需要日日以木槌敲打木鱼，镇压被他寄托在木鱼中的欲念之火。那是他法力的源头，却也是心魔。
昨天木槌断裂之后，他另外找来的木槌却再也没有了镇压的效果。早饭后他就一直躲在禅房里敲木鱼想恢复心境。如果子明把庄玄安那句话转达到的话，也许他就会明白，只有把木鱼也彻底毁去，他才有可能凭自身修炼多年的佛性镇压。
然而子明和尚并没有转达，他自己又执迷不悟。于是事情终于走到了最坏的境地。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来临，智禅再也压制不住木鱼中的欲念之火。
他只能惊恐地望着木鱼中那个与他相似的小人愤怒地破壳而出，木鱼碎成了两半，“哈哈哈哈，我终于出来了！哼，困了我几十年，秃驴，你也有人今天！”
伴随着那肆意狂笑而来的是熊熊烈火，迅速在在他的禅房蔓延开来。然而目睹此情此景的智禅却根本动弹不得，就像曾经那些被他带到这间禅房的女施主那样，被施了定身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欲念之火破开窗户，将那可怕的火焰带到了全寺。那火烟，红如鲜血，黑烟如墨。没多久，他就听到了窗外传来僧人们的哭嚎声：“走水了！救火啊！”
不过百息功夫，这场不寻常的大火就绕着整个寺院不留一丝缝隙地燃烧起来，僧人们一桶又一桶的水根本不起作用。滔天的大火不但温度奇高，滚滚浓烟铺天盖地，呛得僧人们无法呼吸，更分不清方向，不知往哪去逃。以至于到最后，竟然无一僧人逃出寺院！
而那欲念之火在发泄了自己被困的怒火后，马上飞空而去，他可没有忘记昨晚败给陈长空的耻辱！
等到山下老头好不容易带人赶到枯木寺，却只看到如此凄惨景象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