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太后(1 / 1)

“他现在还不是亲王,但是很快就会是了。”

在皇帝陛下平静的话音当中,夏尔有些惊愕地看着慢步走过来的路易-波拿巴。

皇帝陛下以为夏尔的惊讶,只是因为突然见到了这个被流放在外的皇族成员,可是他想错了,夏尔的惊愕,更多地是来自于一种对历史线重合的错乱感而已。

这位先生,在他穿越过来的世界里面,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拿破仑三世啊!

没错,他并非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而是来自于一个不同时代、不同历史走向的世界。

在他来的那个世界,拿破仑皇帝在1815年没有翻盘,历史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还在纳闷儿那样的形势皇帝怎么翻了盘),而现在的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则没有机会君临法国,他在帝国灭亡之后被母亲带到了奥地利,在美泉宫长大,最后在1832年死于肺结核——不过,历史上的他,也是苍白瘦弱,和现在一样富有诗人气质。

真正登上帝国皇位的,反而是拿破仑的侄子、路易亲王的小儿子路易-波拿巴,他在拿破仑二世死后,自封为波拿巴家族的首领和皇位觊觎者,虽然几度因为策动叛乱而被投入监狱,但是最后还是利用二月革命的时势,一举夺权,先是依靠选举成为共和国总统,然后利用总统大权,一步步夺取了所有权力,最终成为了法兰西人的皇帝——当然,和伯父一样,这位皇帝的下场也不是太好,他在普法战争当中失败,最终失去了帝国,郁郁而终。

此时此刻,“另一位”皇帝就站在他的面前,以至于事前毫无准备的夏尔,惊诧莫名。

在他的注视下,三十多岁年纪的路易-波拿巴,昂着头也同样看着他,目光炯炯,似乎燃烧着火焰,

哪怕在皇帝陛下面前,他也没有完全掩饰自己的倨傲自负,依旧显得锋芒毕露,源自于本性的傲慢竟然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夏尔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哪怕不认识他的人也会得出这个明显的结论。

“夏尔?!”皇帝陛下有些不悦的呼唤,终于让夏尔有些迷乱的脑子恢复了清醒。

是啊,不管原来的世界路易-波拿巴是什么人,但是在这里,他就只是拿破仑二世陛下的一个臣仆而已。

夏尔现在侍奉的君主是拿破仑二世,他得到的恩宠和赏赐也都是这位陛下给的,所以,又何须过度在意路易-波拿巴呢?

“抱歉,陛下……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夏尔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窘迫的笑容。

好在陛下也没有追究他的失态,反而笑着看向了路易-波拿巴。

“你看,我的兄弟,这个少年人就是我跟你说的夏尔,一个很聪明的小孩子,但是还缺乏一些定力,看到你的时候就跟看到了什么鬼怪一样……”

“这并不是他的过错,陛下。”路易-波拿巴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又包含着一丝终于扬眉吐气的快意,“这么多年了,已经没人记得我们了,他的意外很正常,自从回来之后,我不是第一次碰到人们这种反应了。”

“我相信人们会很快适应的。”皇帝陛下微微笑了起来,“你失去的东西,终究会回到你的手中。”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陛下。”路易-波拿巴稍稍颔首,尊敬当中却又不乏尊严。“您将我失去的东西奉还给了我,而我将会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夏尔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他也大致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拿破仑皇帝陛下刚刚离世的时候,他留下的遗命让妻子和弟弟吕西安一起摄政,辅佐自己的儿子,保卫波拿巴家族的江山,而他另一个弟弟路易亲王,也被任命了一个职务。皇帝陛下准备用摄政皇太后和皇族亲王的两方势力来维持帝国的稳定。

一开始两方合作确实称得上是顺畅,在几年时间当中,他们稳定了帝国的局势,让幼年登基的拿破仑二世得以平安长大。

但是,这种格局并没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又过了几年之后,露易莎皇太后慢慢地利用摄政的优势,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亲信,等到了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把首相吕西安亲王和大臣路易亲王直接赶走,然后让他们不得不在外国流亡十多年。

作为路易亲王的小儿子,路易-波拿巴也不得不跟着父亲一起流亡到了意大利,在那里生活,失去了皇族的荣耀。

而现在,他终于时来运转了,皇帝陛下将遗落在外的皇族召回来了。

从皇帝陛下刚才“他现在还不是亲王,但是很快就会是了”的话当中,夏尔听得出来,陛下是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恢复这批皇族成员的地位。

赶走这批皇族,是皇太后陛下的命令,而皇帝陛下将他们重新召回,无论怎么看,都是同皇太后的意志相抵触。

无论陛下到底打算做什么,他的举措都必然意味着帝国政治局势的动荡,一轮洗牌似乎已经箭在弦上。

而作为帝国硕果仅存的元帅之一,特雷维尔元帅能够在这一轮洗牌当中得到什么结果呢?

不管怎么样,必须以最大的谨慎来面对这个全新的事态。

处在这种变动的环境下,他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见过了皇太后了吗?”皇帝陛下再问路易-波拿巴。

“嗯……”路易-波拿巴拉长了音调。

“无妨,夏尔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该听见什么不应该。”皇帝陛下示意他不必在意在场少年人。

“见过了……不过陛下好像心情不是特别好。”路易-波拿巴谨慎地回答,“她对我态度有些严峻,并且说了一些……嗯,一些质疑我和我父亲的话。”

被自己赶出国的人又跑回来了,皇太后会高兴才怪了,没有当场大发雷霆已经算是城府很深了。

“太后最近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辛苦你了。”皇帝陛下也对此并不意外,“作为晚辈,你尽了应有的礼数就行了。对了,我的叔叔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父亲年事已高,所以对旅途的颠簸有些畏惧,也不想再来回折腾了。”路易-波拿巴表情出现了一些松动,“他希望我会回来探听一下风色,看看皇太后陛下怎么说,如果陛下也对他表示欢迎的话,他愿意尽快回国为帝国效力。”

“这个老狐狸!”皇帝陛下忍不住哑然失笑,一点也没有在别人儿子面前说父亲坏话的自觉。

很明显,路易亲王现在还是有些畏惧,他想要继续观望风色,什么“等着皇太后陛下欢迎”之类的话,只是一种托辞而已,他是想要确认自己绝对安全之后再回国。

不过对于路易这个叔叔,皇帝陛下本来就没有什么看重的,所以对他的心思倒也不以为忤。

“老一辈的人见多识广,想法很多,这很正常。不过年纪大了也有坏处,那就是太求安稳,没有什么果断的决心。”皇帝陛下从容地看着对方,“你既然能够不管其他的,抢先赶回来,那说明你还有热血,还想着做出大事业……这就够了,未来终究还是我们年轻一辈人的,老辈人安享他的尊荣就行了,我们也不需要破坏他们宁静的生活。”

这下不光是夏尔无语了,连路易-波拿巴也不敢接话。

毕竟,陛下可以对一个人说“未来是我们的”,但是谁又敢自称跟陛下一起拥有未来呢?更何况,“未来终究还是我们年轻一辈人的”也似乎意有所指,可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插话的。

好在皇帝陛下也没有为难自己堂兄的意思。

“好了,你才刚刚回来,一定累了吧?夏尔,带他去偏厅休息一下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路易-波拿巴,“你们原本的宅邸,虽然充公了,但是这些年来一直都被维护得不错,也没有住过别人,稍微收拾一下你就可以入住了,到时候过去吧。”

“陛下……这个问题,我觉得还需要再看看。”路易-波拿巴突然开口了,“之前的宅邸是我父亲所有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就住进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住进那里,我觉得也有些扎眼……刚刚回来的我,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简朴、低调的地方住比较好,这样也可以稍稍避开人们的视线。”

“你的考虑倒是挺周全的啊……”皇帝陛下哑然失笑,“那好吧,我的兄弟,一切如你所愿吧,你可以自己找一个住处,购置的费用可以由皇室的库房负责。”

“谢谢您的恩宠,陛下!”路易-波拿巴躬下了身来,感激皇帝的慷慨馈赠。

接着,他转身,跟在了夏尔后面,离开了花园。

皇帝陛下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从花坛之间消失,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盛放的鲜花上面,似乎在酝酿着新的诗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个婉转低沉同时平静冷漠的声音。

“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的孩子。”

皇帝陛下收回了思绪,然后微微转身。

这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年纪的妇人,虽然岁月已经让她的眼角和脸颊布满了皱纹,但是平静的面孔,依旧让她显得雍容端庄。

她身上穿着宫廷的长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充满了华贵的气派,而她犀利的眼神,更是显得咄咄逼人。她身上弥漫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气势,不是珠宝能够堆砌出来的,只有那种长期掌握了权力的人,才会有这种压迫性的气场。

这就是拿破仑一世皇帝的皇后,当今皇帝的母亲,曾经的摄政太后,露易莎-波拿巴,原名露易莎-冯-哈布斯堡。

虽然已经亲政掌权这么多年,但是当母亲真的怒气勃发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皇帝陛下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速了一小会儿,母亲多年来所积累的积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的。

但是,他毕竟是皇帝,皇帝是不能畏惧任何人的。

仅仅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就恢复了平常的从容。

他往母亲背后扫了一眼,发现所有廷臣和侍从都已经自觉退下了,没有一个人在十米之内,虽然所有人都低垂着视线,但是难以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不安。

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心想。

“我不知道您是指什么,我的母后。”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弗朗克。”眼见儿子这时候还躲躲闪闪,太后更加不悦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是指什么,我刚刚就见了那位危险的源头。”

【拿破仑二世皇帝全名是弗朗索瓦-约瑟夫-拿破仑-波拿巴(Fran?ois Joseph Charles Bonaparte),拿破仑是帝号,所以一般是用弗朗索瓦这个名字称呼他,而因为太后来自德意志,所以使用德语念法弗朗克Franck来作为对儿子的称呼。】

“他是我的堂兄,不是什么危险,您怕是认错人了。”皇帝陛下不动声色地回答。

“正因为是你的堂兄,所以才危险,你永远不该忘了,波拿巴家族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家族的成员,要么是到处风流的浪荡子,要么是满腹权欲的野心家,有些人甚至两者都是,哪怕离了几里路都能闻到他们的臭味,刚才我就闻到了,难受的很。”皇太后陛下一脸平静,但是嘴角当中却有一丝不屑,“比较起来,热罗姆那家伙还算是好的了,虽然是个浪荡子,但是至少没有太多野心,不是一个过分危险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是你父亲的兄弟们里面最可爱的一个人了,如果要重用皇族,那么最好的人选只能是他。”

“恐怕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母亲。”皇帝陛下也板起了脸来,“在您对着我痛骂波拿巴们的时候,您不能忘了,我也是一个波拿巴。”

“你是我儿子。”太后稍微一滞。“你和他们是不一样,你是与生俱来的皇帝。”

“正因为我是与生俱来的皇帝,所以我不得不为帝国负责。”皇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每个人都有野心,有野心并不是什么疾病,相反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只有有野心的人才会为我所用,才会为了讨我的欢心去做我需要他做的东西,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我该怎么驱使他们呢?他们根本毫无意义。”

“但是野心太过于炽烈了,那就不会仅仅想着要为你所用而已了。”皇太后陛下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才能的人,至少会满足于你给的荣华富贵,但是有点才能的人,就会想入非非了,他们不会感谢你给他带来的一切,反而会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还会觉得你给的太少!尤其是这帮皇族,他们还会觊觎你的皇位!当年我帮你把这些混账东西统统赶跑了,这是为了你好,为什么你非要再把危险自己找回来?这只是给你自己惹祸而已!”

“就算这样,也比您给我找的这帮人要好。”皇帝陛下似乎也被母亲的训斥惹出了一点怒火,“您给我配的这些都是什么人?这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他们把整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贪腐横行,人们怨声载道,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得太清楚了!人民把怨言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我每天都在感受着这股愤怒的力量!您说得对,也许我的亲戚们的野心确实可能在未来威胁我,然而在此时此刻,您留下的这帮人却已经在威胁我,威胁这个帝国了!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的话,1789年发生的事情,这个国家的人民还会再来一次,而且为时不远,难道您希望让自己和姨母面临一样的命运吗?”

皇帝陛下的反驳,让太后更加恼怒了,她最不喜欢让自己和姨母相提并论。

那个所谓的姨母,就是路易十六的王后、早几十年嫁过来的安托瓦内特,她在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之后,在恐怖的浪潮当中丢失了自己的国家,后来跟随着路易十六的脚步上了断头台。

哈布斯堡的公主,嫁给了法兰西前后两个王朝的君主,这倒也算是命运的拨弄吧。

“居然将我……将我和她相提并论,你……你还有良心吗?!”太后上前一步,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父亲和你?你父亲出征在外的时候,是我在帮助他维持这个国家,你父亲死后,你是个懵懂的孩子,是我帮你保住了你的皇位,把那些阴谋家和你那些蠢蠢欲动的亲戚统统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我的话,你还能够在今天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以这种愚蠢的口气跟你的母亲说话吗?”

母亲毫不留情的质问,让皇帝陛下又觉得尴尬又觉得难堪。

他知道,太后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的。

他继位的时候才十岁,那十年里面确实是太后一一扫除了各路反叛势力,然后再帮他把有威胁的皇族统统赶跑了,这才帮他稳住了江山,让他有了一个亲政的良好环境,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他倒还是记得的。

“您之前为我做的一切,我承您的情,母亲。”陛下终于向人稍微低了下头,“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了,您留下的那帮人,现在除了败坏帝国的声誉,败坏我的统治之外,别无用处,所以我不得不进行清洗,只有把国家的机器洗干净了,这个国家才能进入到新的时代里面。”

“所以你打算让您的堂兄弟们回来,帮你做持刀的人?”皇太后陛下反问,“你是打了让他们扫干净现在的高层,然后再把他们推出去当替罪羊的主意,对吧,我的儿子?”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做点什么。”皇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现在的形势让我觉得有必要这么做,他们已经怨声载道了,人民需要看到一些新面孔,而我是能够给他们的。您应该也能够接受吧?旧的东西总是会被新的所取代。”

“你把他们说得太差劲了,实际上他们没那么糟糕。”皇太后陛下别开了视线,“实际上换谁来都差不多,你以为热罗姆的位置上换成路易,情况就会好吗?人民照样怨声载道,这群人都是只为自己的混账,谁也不比谁好。再说了,你自以为情况一切在掌握当中,但是真的一定如此吗?你用他们做刀来清洗前人,但是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不,他们会防着你过河拆桥的,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些人比庸庸碌碌的老人更加难对付。趁着一切都没太迟,早点停下你的举动吧,弗朗克,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没那么糟糕。”

看到皇太后放缓了态度,皇帝陛下也降下了音调。

“母后,您老了,还有点恋旧,这一点我理解。但是,我的意志是不会改变的。”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天边的白云,“不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清洗掉,我是不会罢手的,未来的问题交给未来去解决,但是人民怨声载道的危机却近在眼前,我必须解决掉迫在眉睫的问题。”

“那……那让他们收敛一点,怎么样?”皇太后陛下犹豫了片刻之后,探询地看着儿子,“留着他们和新起来的人互相争斗,两面制衡,不是挺好的吗?”

“您赶走吕西安和路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帝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母亲,我是您的学生,我是看着您长大的啊……”

要制衡的话,他让自己的人互相斗就行了,何须让旧臣们来,他需要的是把旧有的东西一扫而空,让这个国家真正完全随着他的意志而动。

“真的要这么绝情吗?”皇太后陛下的脸又沉下来了。

“我不会太绝情的。”陛下从容地耸了耸肩,“愿意主动退出的,我会让他们保全大部分财产退休,就像缪拉那样。”

看着儿子从容不迫的模样,太后的怒火重新燃起来了。

“皇帝!”因为炽烈的恼怒,太后陛下提高了音量。“你非要这么做吗?”

“妈妈,我有一句话送你,是我父亲说过的。”陛下向母亲微笑。

“上帝赐予我皇冠,谁若触碰,谁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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